清华教授的教育焦虑：我还没给孩子报培训班，但是也快顶不住了|前行者

出品|凤凰网财经《前行者》

记者|武辰

校外培训班少了就能遏制家长的焦虑吗？

“遏制不了。它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可能会从地上转向地下”，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副院长田轩指出。

2021年起，在线教育平台就遭受重创，先有学霸君创始人张凯磊亲自发文称“奔跑了 8 年的学霸君倒下了 ”，后有作业帮、清北网校等多家在线教育企业的课程广告涉嫌虚假宣传，被中纪委点名。此后，高途课堂、学而思、作业帮、猿辅导、掌门1对1等校外辅导机构，因价格欺诈等原因，均被处以罚款。

6 月 1 日，新修订版《未成年人保护法》正式实施，明确规定任何机构不得对 3-6 岁的孩子进行小学课程教育。此后，多家在线教育品牌下线启蒙教育产品。

田轩表示，现在研究生已经变成找到好工作的标配，同样作为家长完全可以理解这种教育的焦虑，但这确实是对社会资源的大量消耗。

“你要想上好的大学，就必须要上好的高中，上好的高中就必须上好的初中，然后甚至到幼儿园、连出生都要一路要下来，在一种程度上我是能理解的，因为我自己也是家长，但是这其实是消耗了大量的社会资源，对于整个社会的稳定性不是一种正面的作用”。

因此田轩提出，真正能够从根本上解决教育焦虑的方式是，大力发展职业教育，对人才进行分流，“只要让他的收入、生活水平、跟我们走大学这条路是一样的，就能够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家长们的焦虑，真正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使得稀缺的教育资源能够配置在最适合的孩子身上”。

谈及自己的孩子，田轩不无感慨，“我其实还没有报（培训班），我小孩现在读二年级，我觉得我已经快顶不住这个压力了”。田轩告诉凤凰网财经《前行者》，这种压力的主要来源是家长之间的群交流，而他一直以来真正希望的是，让孩子能够按照自己的禀赋和个人兴趣来去发展，不一定要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或者是名校。

以下为部分采访实录：

《前行者》：有些人说在线教育的火热其实是源于家长们的焦虑，现在培训班少了，家长的焦虑就能遏制了吗？

田轩：遏制不了。它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就是可能会从地上转向地下。

因为客观上讲，教育能够改变人们的命运，教育能够使人跨越阶层的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中国的老百姓已经认识到教育对于下一代的这个重要性，而且中国现在的竞争是非常激烈的，我觉得这些都是非常好的事情，至少大家重视教育了。

但是因为教育资源它是高度稀缺的，尤其优质的教育资源。所以我们怎么能够去引导这些家长们，让他们不会过度的焦虑，这是非常重要的。

我认为一个比较好的一个方法就是大力发展职业教育，来做一个分流。

现在大家总是觉得千军万马，我一定要上最好的小学、中学，然后上高中，最后考到大学，大家都要走这条路。其实不是的，事实上从教育相对发达的几个国家中可以看到，职业教育其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补充。

但是在国内，家长就会觉得，我的小孩上了中专、上了技校，可能就是会受到歧视，或者是社会地位就不是那么高了，收入水平也不是那么的高。其实我们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来提升职业教育。

接受职业教育的这些熟练的产业工人，他们是整个中国制造业的中坚的力量。只要让他的收入、生活水平、跟我们走大学这条路是一样的，就能够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家长们的焦虑，能够很好的去分流，能够真正实现资源的有效配置，使得稀缺的教育资源能够配置在最适合的孩子身上。

《前行者》：我们看到社会上的中流砥柱，包括您走的都是主流的教育道路，如果像您说的，我们劝其他家长走一个职业教育的道路，信服度在哪里？

田轩：我觉得这是一个系统的工程，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但是我觉得它实际上是一个能够根本性的，能够帮助我们改变的一个方法。

《前行者》：您刚刚说，教育改变命运跨越阶层这个思想是根深蒂固的，那您认为现在我们的高考还能够真正的改变命运还有跨越阶层吗？

田轩：客观来讲，高考改变了一大批人的命运，释放出巨大的活力。我个人也是高考的受益者，经过高考我能够有机会到中国的高等学府去深造，包括到海外留学等等。高考可能还是目前我认为最公平、最合理的人才选拔的机制。

1999年高考开始扩招，所以不像原来那么困难，但是它实际上带来的后果就是学历相应的贬值。可能很多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很好的工作，不得不向后置，就是去读研究生，因此现在研究生已经变成找到好工作的标配。

你要想上好的大学，就必须要上好的高中，上好的高中就必须上好的初中，然后甚至到幼儿园、连出生都要一路要下来，在一种程度上我是能理解的，因为我自己也是家长，但是这其实是消耗了大量的社会资源，对于整个社会的稳定性不是一种正面的作用。

《前行者》：您给孩子报培训班了吗？

田轩：我其实还没有报，我小孩现在读二年级，我觉得我已经快顶不住这个压力了。

平常家长们都在一个群聊里，或者你去接孩子，在等的时候家长总会有这种交流，我们叫做peer pressure，就所谓同伴带来的压力，其实是非常大的。

我以前的想法是，我不一定要让他去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或者是名校。我当时设想的是希望他能够按照他自己的禀赋、天赋、个人兴趣来去发展。你不能够让一个在水里游的动物和一个在路上跑的动物来比爬树谁爬得更快。

这是我原来的设想，但是客观讲这个没有办法实现，所以我感觉我已经快顶不住这个压力了，但是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让我的小孩去报各种各样的培训班。

《前行者》：像您说的，您真的可以接受让您的孩子上一个职高吗？

田轩：我其实是可以接受的，因为我觉得，孩子能够做他喜欢做的事情，能够做他擅长做的事情，能够未来把他的工作和兴趣结合在一起，这是一件非常非常幸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