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高校科研成果转化遭遇尴尬 有创新没资金

科创少年的烦恼：玩出来的创新，抢不到市场蛋糕

广东省大学生科创团队拥有尖端研发技术，但普遍因缺乏资金等原因无法进行规模化生产。

来源：南方都市报 作者：尹来 贺蓓 林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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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创少年多是“玩”出来的

无人机：两年摔坏了100台

在广东无人机飞行器领域，深圳有销售额过亿美元的“大疆”，广州则有“迈天”———一支刚毕业两年、拥有自主研发无人机的创业团队。

“所有的科技创新都是从兴趣开始。”肖廷芝，迈天的创始人之一，现在是迈天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虽然已经离开校园两年，可他坦言，那段造无人机的日子是他最难忘的。

从大一开始，肖廷芝课余时间就扎根实验室，先是热衷研究无人小车，后又专注于研究天线。正巧，彼时广东工业大学鼓励学生创新创业，加大力度向学生开放实验室，故此一群对无人机感兴趣的小伙伴走到了一起。

“我们就是玩。”肖廷芝说，他们将一段已经公布的国外飞控原理改成代码，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创新，增强了无人机的稳定性和功能性。“那段时间就是天天逃课做试验，一天几乎12个小时泡在无人机上。”

为了让飞机稳稳地“定”在天空，团队不断试验，一次次坠机，一次次修改程序，再来一次。“写一套代码，数学原理特别多，需要翻阅大量资料。”自动化控制需要很紧密的逻辑，一个没考虑到，飞机就会砸下来。”肖廷芝事后算算，两年时间里，团队至少摔坏了100台无人机，有些干脆是飞丢了，“飞机飞着飞着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到2013年团队参加比赛时，真正幸存下来的无人机也不过寥寥几台。就是靠这样“砸”出来的技术，2013年，团队凭“全自动驾驶多旋翼无人机智能飞控系统”，不仅斩获第十三届“挑战杯”一等奖，更打开了创业大门。

“那时候真的是穷，一台小无人机成本2000块，我们都出不起。”肖廷芝回忆说，他们团队开始涉足无人机领域时，深圳的“大疆”还不怎么出名，到2013年，他们的无人机研发出来，“大疆”已经推出了“精灵”，并一举奠定了无人机领域的霸主地位。“这样一来，我们在市场上几乎没有了和他们正面交锋的可能，你说你的更便宜更稳定，在市场上这就是一句笑话。我们只能另走路线。”

无人船：五年来不断重复实验

和迈天同样，从玩起步的还有华南农业大学的一群本科生。

若论无人船，业界响当当的便是珠海的云洲智能。相比云洲的“高大上”，华农科联的陈其昌及其团队睿航科技，价格要低许多，“他们一艘船卖到几十万，我们未来只需5位数，甚至更低。”

作为华农科联的指导老师，华农创业学院办公室副主任林钻辉见证了整个无人船团队从无到有的过程。“五年多的时间，不断重复不断做实验。”他坦言，睿航团队是“躺在很多人肩膀上的结果”。

早在2012年，华农科联一帮学生最早想做的是“生态浮岛”技术，用于打捞净化停在河流湖泊中的垃圾及浮萍、蓝藻等。实验过程中，科联发现浮岛过去回不来，需要找条船拖回来。“于是尝试做拖船，在船上装传感器，当船下沉到一定刻度，植物可以收割了，马达就启动回收。”

陈其昌说，华农科联有专门的自科部，很多项目在研究。“科技项目从兴趣出发，通过传帮带的方式传承，前一届会把相关研究资料和成果传下来。”

2015年6月广州睿航电子科技有限公司成立，目前公司核心成员10人，技术、市场、行政都来自华农科联的成员，没有工资。电子工程学院电子信息类专业的在校生陈其昌，则是联合创始人和CEO。

22岁的“火箭少年”，“中国内地首家私人航天公司的CEO”，“90后”、“估值一个亿”……近日，随着质疑声四起，华南理工大学2014届毕业生胡振宇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与他的身份标签相关的“科创少年”，也连带火了起来。他们到底能不能一飞冲天？南都记者近日走访了多个广东高校团队，发现科创少年普遍的烦恼在于无法市场化。在起步阶段缺乏强大资金的助力支持，极大限制了这群科创少年的发展之路。当他们的技术成型时，市场上的大公司、大企业早已开发出同类型甚至更高阶的技术，并进行规模化生产。科创少年往往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有些只能以产品去走服务路线，以期曲线“救国”，可最终却往往是赚到了钱，技术却止步不前了。更多的团队则尚未有市场化的可能。

愁

技术创新

未必就创业成功

缺实力，技术会逊色一些

玩出来的科创怎么跟市场上的巨无霸比拼？这是横在科创少年面前最严峻的问题。

睿航的陈其昌坦言，“技术肯定会逊色一些，不可能一下跟云洲PK，我们第一阶段是实现无人船的基础功能。”

按照睿航的规划，无人船将在两三年内实现从1.0到3.0版的功能开发。1.0即自动巡航、避障、抗风浪实现水下摄像航拍等功能。目前已完成模拟，真船正在进行3D建模。

2.0版则是要对实际生产有作用。睿航无人船瞄准的市场是水产养殖领域。“走访了一些湖泊、水库养殖场，投饵料要乘小船去扔，费时费力，也没法定点定时洒均匀。通过无人船，搭载喂养箱定上闹钟，就可以实现定点投饵料、洒药水。”

陈其昌及团队勾勒的3.0版本，是到明后年卖数据———做水体污染源的追踪。“无人船检测到有污染，但不知道污染源在哪里，我们设计要让无人船顺着浓度梯度，找到最严重的污染源。”目前实验室已完成污染源的追踪算法。“但实际中，把船放到珠江，是否能检测到污染源，还没有验证。”包括这一技术在内，团队已取得3项发明专利，1项实用新型专利。

避开巨头，才能活下去

“迈天”则走得更实际。

“在巨头的市场里要想活下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避开巨头。”肖廷芝说，凭借技术能力，迈天研发的无人机，成本只要700元左右，比市面上同等类型的无人机便宜许多。“可实际上，到了市场上，人家根本不买你的账，你说你物美价廉，怎么量化？没法量化。”

无人机研发投入大、回报久、风险大，而面对像大疆等科研巨头对手，“迈天”最终决定：不卖无人机，只做无人机服务。

肖廷芝坚持自己走对了这一步，“没经验，没人脉，没资源，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纯技术出身的理科生开始学着跑市场了。“广州所有影视公司我都打了一遍，问人家要不要无人机拍摄。”迈天最初的三四十家的客户资源，就是这样磨来的。

很快，迈天赚钱了。“航拍一天的收入就有一万多元。”和很多至今还未能盈利的大学生创业公司不一样，肖廷芝很快就买了车。只航拍一项，迈天目前就拥有100万元的业务量。

原因分析

埋头钻研技术错过市场接轨

广东高校科研成果转化遭遇尴尬

更多的大学生科创团队，还在科研成果与市场化的“尴尬”中挣扎着。

“学生搞科创一个很大劣势就是缺钱、缺人脉、缺资源。”肖廷芝说，跟其他类型创客不同，科创需要大量资金投入，“很多团队埋头苦干，希望能先把技术做出来，结果很长时间里科创成果都很难与市场接轨。”

智能灌溉：离市场还有距离

华农电子工程学院2014级研究生王健所在的科创团队，已经手握5个实用新型专利，2个发明专利，EI检索论文5篇以上。今年6月，团队的智能灌溉项目还拿下了省级挑战杯大赛的特等奖。

作为一所农业院校，关注传统果园的灌溉，毫不意外。“广东是柑橘大省，研究发现，柑橘缺水易发黄龙病，这相当于柑橘界的白血病，经济价值几乎没了。”王健说，合理控制灌溉用水量能提高柑橘的产量与综合效益。

王健的导师岳学军教授，近十年来专注智能灌溉研究，积累了大量一手数据。岳学军说：“每年我们的科研团队都有新学生参与进来，即使学生毕业了，技术、数据、研究还在传承，没有停止过。”

以此为基础，他们决定以先进物联网技术与数据挖掘技术为抓手，打造一个从农田到信息感知到云端决策再线下自动灌溉的智能系统。“很多公司做农田检测，但没有一个企业从线下到线上搭建一个系统”。

系统的工作原理是，给柑橘地设置一定数量的采集点，通过传感器采集数据，“每个数据去哪个模块，事先约定。是不是饥渴？需要肥？需要水？很多数据进行计算做出动态水含量的估测决策———水肥的需要量，然后进行人工或系统灌溉。”王健说。

应用前景如何？南都记者了解到，当前智能灌溉项目已在梅州、中山、宜昌、重庆等多个市县进行推广示范。“目前的实验结论表示，相比于传统的灌溉方法，这个系统可以提高节水率30%—45%，产量提高15%—35%。”

王健所在团队的创新不能说不好，可他也承认，项目离市场化还有一段距离。“比较尴尬。参赛的时候有人问是否市场化了，如何购买等问题，我们说还要一段时间。”王健解释说，团队的主要精力与重心仍在科研上，大批量生产与推广还得与校外企业合作。

方程式赛车：1年只做一两个

还有一些少年科创团队似乎是为比赛而存在。

华工方程式赛车科创团队很酷。今年9月中旬，油车S-Pow erV I和电车E-Pow er揭开面纱。这是华南理工大学方程式赛车科创团队连续第六年发布赛车。从2009年11月成立至今，目前已成为华工最具吸引力的大学生课外科研创新团队，团队有100人。

技术总监叶健荣告诉南都记者，一辆赛车造价在15万—20万元之间，经费由多个赞助商和学校共同提供。华工车队是中国大学生方程式汽车大赛(简称FSC )的第一批高校。这是中国大学生汽车界的顶级赛事，华工队自2010年参赛以来，共获六次全国第一、五次全国第二、五次全国第三，成绩显著。

赛车由团队负责设计和制造，发动机从专门的越野摩托车发动机销售渠道购入，再进行改造，车身则是自己购入材料自行加工。“加速度是衡量赛车开得快不快的指数，我们这个数据已达到行业领先水平。”叶建荣对南都记者说道。

油车最大优势是极致的轻量化，华工的产品每年车架、零件、底盘、发动机都会优化，车子的重量一直在下降，“第一辆车重310公斤，第六辆是173公斤。”

方程式赛车的出炉过程，实则也是“届届传承”。叶建荣说，通常由上一届学生担任车辆设计，与毕业设计挂钩，经过大半年完成毕设后，交接给下一任队员，队员则把上一届的毕业设计实现做成实物，刚好能赶上参加新年的全国赛事，如此循环。目前，团队已在赛事应用上申请了十余个发明、实用新型专利。

但方程式车队市场化方向并不明朗。

叶建荣坦言，目前科创团队的创新，主要从比赛赛事出发进行设计优化，经过6年的成长，科创团队发展较为成熟稳健，对学生的科技创新能力有很好的锻炼。要实现赛车商业化，则仍有局限性。“对于学生来说，一辆赛车造价十几万很贵了，每年生产只能是一两个。”

叶建荣认为，方程式赛车本身具有其特殊性，如果要市场化，需要进行技术转型，以更适合业内的需求。

创客观察

科创少年能走多远？

无论是学校、社会还是个人都要警惕短平快

“学生的创新创业改变了学习方法。从验证式实验，变成创造性实验。比如以前让你按步骤做验证实验，现在是给你一个想法，利用某个芯片做出一个东西。这是一个蜕变。”广州青年互联网创业协会会长、华南农业大学校科联指导老师林钻辉说，高校的科创，前提是学生的兴趣，其次才是技术。

“对于高校的学生科创必须要支持。首先从教育理念看，在高智商人群聚集的象牙塔，要培养有技术创新的团队。其次从商业的角度看，有技术创新的东西，会走得更远。”林钻辉说，不管政府还是学校，不能一致追求短平快。要用宽容的心态看待学生的技术创新，一项技术创新不是想有马上有，要有足够的耐心，不能太功利。

可实际上，在现实面前这种功利心似乎太难以隔绝了，它不仅仅是学校、市场，也包括了科创者自己。即便是走进市场已经两年，似乎活得不错的“迈天”近期也陷入了迷惘期：“不愁钱了，可也感觉团队没有继续向前的冲劲了。大家开始安于现状，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每天熬夜想代码，想一个新动作的激情。”在市场中摸爬滚打了两年的肖廷芝，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科创有时候真的就只是一个年龄段的东西。我想研究的时候我没有钱，等我有钱了，我可能就不想研究了。”（出品：南都创客新闻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