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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一些关于波兰动画的碎片,也许你能看出政治对动画的影响


来源:好奇心日报

这里有一些关于波兰动画的碎片,也许你能看出政治对动画的影响

1983 年,波兰动画短片《探戈》(Tango)获得奥斯卡奖,这个 8 分钟的短片在一个狭窄的蓝色房间内完成,一扇窗户,三扇门。随着周而复始的探戈曲,一只足球飞了进来,翻窗而入的捡球少年、鬼鬼祟祟的小偷、抱着婴儿的母亲、穿上衣服的裸女、警察换制服、站到桌上修灯泡又摔下来的修理工、在床上祈祷的老人……最高峰时,蓝色房间同时挤下了 23 人,但他们彼此之间毫无交集,各自咬合着探戈曲走进又离开。

《探戈》的制作公司 Se-Ma-For 是波兰唯一一个两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的工作室,1947 年成立于波兰的罗兹(Łódź),Se-Ma-For 是“电影短片工作室”的波兰语缩写。但在《探戈》的成功之后,如 Se-Ma-For 一样的波兰国有动画电影工作室面对的却是一个惶惶不安的改革前夜。

Władysław Starewicz 和他制作的木偶(图片 / Culture.pl)

Władysław Starewicz 和他制作的木偶(图片 / Culture.pl)

第一部由波兰导演制作的动画电影诞生于 1910 年的立陶宛,Władysław Starewicz 本想模拟自然场景,拍下两只鹿角虫的打斗瞬间,但虫并不“配合”。导演的方案是杀了虫,在其触角、躯壳内埋线,制成两只木偶,逐帧拍摄出一部定格木偶动画。

二战过后,社会主义的波兰建立起大量国有电影工作室,罗兹成为整个波兰的电影中心。Se-Ma-For 正是在这一时期成立,这些国有动画电影工作室的政治任务是为宣传制作动画,特别是儿童动画。

但在完成宣传任务之外,它们仍然拥有一定的创作自由。“实际上,与人们印象中对文化的严格控制不同,不仅动画电影,整个波兰社会在五十年代特别是 1953 年斯大林去世之后都相对自由”,波兰艺术史和电影史学家 Marcin Gizycki 告诉《好奇心日报(www.qdaily.com)》,生于 1951 年的他在童年接触的第一部动画片甚至来自美国。

Marcin 的父亲是记者,他所在的新闻协会拥有自己的放映厅,可以为职工及家属播放电影,美国动画片是一个常见的选项。“我几乎是看美国动画片长大的,很可惜直到今天我仍没能找到那个第一部动画片的片名,现在只能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应该是一个与消防员有关的故事。”

“到六七十年代,迪士尼动画甚至可以在波兰的公共电视台播放,当然官方仍然会在放映数量上保证社会主义阵营电影的优势,很简单,如果有 50 部美国动画电影公映,那么至少来自社会主义阵营的要有 51 部。”

社会环境相对宽松拥有一定创作自由的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是波兰动画电影的黄金时代。

1963 年,有电影鬼才之称的 Jan Lenica 推出了其代表作《迷宫》(Labyrinth),任何文字和语言在这个 16 分钟剪贴动画搭起的超现实世界前都显得干瘪。主角插着翅膀在国家的上空盘旋,选择了一个地方落脚,却发现这座卡夫卡式“迷宫”中到处都是光怪陆离的生物——人头被拼贴在鸟的身体上,或是一只长着翅膀的海狮。在各式奇观中游弋的主角被科学怪人盯上,诱捕、开颅、插上漏斗灌入不知名的液体。逃离出去的主角最终没能躲过另一队怪物追击队的蚕食。

《迷宫》中被游标卡尺“测量”的主角(图片 / Culture.pl)

最终被怪物蚕食的主角没能逃出这座“迷宫”(图片 / Culture.pl)

“洗脑”是许多波兰动画电影中的常用意向。另一部参展短片《旗帜》(The Banner)采用剪裁拼贴制作。广场上是 11 个样貌、服装甚至表情都一模一样的人,举着蓝色旗帜等待集合,突然发现姗姗来迟的 12 号没有带那面蓝色旗帜,他们“打开”他的脑子寻找,却翻出了唱片机、圆号、杂志、雕塑……12 个人忘记了要寻找的那面旗帜,也暂时忘记要去往何处,在广场上就着这些脑中的异想狂欢。

Jerzy Kucia 曾在 1979 年制作了著名的《折射》(Reflections),经过一番挣扎,一只虫终于破茧而出,没来得及梳理翅膀就遭到另一只的袭击。你死我活之际落入水坑,涟漪倒映出一张男子的脸,他可能注意到了虫,也可能压根没意识到它们的存在。《折射》的结尾是被踩扁的两只虫和一串鞋印。

“实际上 Kucia 本人并不喜欢这部电影”,Marcin 告诉《好奇心日报(www.qdaily.com)》,尽管这是一部情节堪称“极简”的短片,Kucia 还是觉得它“太过商业化了”。他在 2000 年和 2014 年的作品《调音》(Tuning the Instruments)和《大提琴、小号与风景的赋格曲》(Fugue for Cello, Trumpet and Landscape)则更意识流。

《旗帜》走向广场等待集合的人们(图片 / Culture.pl)

《旗帜》中捧着鲜花出场的 12 号(图片 / Culture.pl)

《折射》中两只虫的生死搏斗(图片 / Culture.pl)

这些几乎没有明确故事情节的动画短片依然要面对审查,Marcin 指出当波兰动画片在国外获奖之后,政府意识到这可以代表文化的成功,带来国际声望,也逐渐放开监管,“但实际上会不会被审查,有什么具体的标准和流程,都是无法被预测的”。

《探戈》是黄金时代的尾声。1989 年之前已悄然开启的波兰政治经济变革中,政府收紧对电影创作和工作室的财政支持,动画电影面临艰难的私有化过程。罗兹大学媒体与声音视觉文化系的助理教授 Ewa Ciszewska 曾研究 Se-Ma-For 的八九十年代,它的波折从一栋烂尾楼开始。

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Se-Ma-For 的木偶动画工作室在罗兹附近的小镇上,Ewa 回访了当年在此工作的动画师,他们都还记得在往返两地的通勤车上“冻到瑟瑟发抖”的日子。八十年代 Se-Ma-For 决定盖一栋新的办公楼,在拿到了第一笔财政支持开工之后,全国的私有化进程开启。这个原计划三年内完工的项目再也无法找到追加投资,只封顶了一栋楼,完成了部分散热系统的假设,留下的是烂尾楼、巨额债务和逐年增加的维护成本。

《彼得与狼》的木偶模型(图片 / Gramophone)

Se-Ma-For 曾经试过以更积极的姿态参与市场竞争,它与另外两间国有工作室从瑞士公司 SONDOR 购买了杜比立体声系统和编辑的器材。新经理拓展工作室的业务范围,革新后不再只做动画短片,还包括长篇动画电影、电视节目和广告,希望能以这部分商业的营收支撑动画的发展。

为了偿还巨额债务,Se-Ma-For 试图与瑞士 SONDOR 成立合资公司,但刚刚开始就被政府叫停。

漫长的举棋不定最终在 1999 年终结,国有工作室决定偿清债务,将工作室的办公楼、动画电影制作的器材出售。同样在这一年,几个 Se-Ma-For 的前员工成立了一间私营工作室,买下了 Se-Ma-For 的商标,并接下原本国有工作室停滞的项目,继续制作动画,特别是木偶定格动画。

Marcin 告诉《好奇心日报(www.qdaily.com)》,一间瑞士公司后来买下了 Se-Ma-For 的大部分股权,如今它是一间波兰和瑞士的合资工作室,“这些前动画师们一度自信,可以商业运营和艺术创作之间找到平衡,但这群艺术工作者没能获得商业的成功,之后就是资本运作的惯常套路了”。

Marek Skrobecki 是《彼得与狼》的布景设计师和联合导演(图片 / Culture.pl)

新的 Se-Ma-For 仍然是整个欧洲定格动画生产的代表性工作室。2008 年他们与英国 BreakThru 工作室合作的《彼得与狼》(Peter and the Wolf)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

两间工作室曾在一次采访中回溯合作的开端,当时整个英国可以制作定格动画的工作室都在忙别的项目,因为《彼得与狼》的背景是在东欧,BreakThru 想在东欧国家找寻合作者,但在俄罗斯制作的成本过高,难以承受。

Suzie Templeton 是这部电影的动画师之一,“直到我们收到 Se-Ma-For 寄来的作品《鱼》(Ichtys),这让我确信他们是最合适的”。她也在自己的网站上记录下这部半小时定格动画的五年制作历程。

彼得(图片 / Suzie Templeton 网站)

街景的搭建(图片 / Suzie Templeton 网站)

彼得透过后院篱笆上的“窗口”张望外面的世界(图片 / Suzie Templeton 网站)

拍摄现场,背景中是紧贴树干的猫(图片 / Suzie Templeton 网站)

彼得“跳墙”的现场(图片 / Suzie Templeton 网站)

如果你对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背景下的动画发展历史感兴趣,找出这些片子来看是最好的回顾方式——当政治经济发生变化时,它们也是变革的倒影之一。

(题图来自 Se-Ma-For 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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