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源成就访谈｜开“芯”者说：一场关于RISC-V、生态与未来的深度对谈

“从开源软件到开源芯片，核心是让技术门槛降下来，让更多人有能力去创新。”在《开源成就访谈》节目中，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副所长、北京开源芯片研究院首席科学家包云岗这样总结。

当全球芯片竞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开源正成为打破垄断格局的独特路径。根据最新数据，2025年RISC-V架构芯片出货量预计将达800亿片——这并非遥远的预言，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在英伟达的顶级AI加速卡里，在华为的旗舰手机中，开源芯片已无处不在。一场静默的革命，正从嵌入式领域向高性能计算高地蔓延。

01 从零到“香山”：中国开源芯片的破局之路

2019年，当包云岗和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的团队开始酝酿“香山”开源CPU项目时，芯片领域仍是封闭的“铁幕”——x86和ARM两大阵营垄断了从指令集到生态的全链条。“我们能否在CPU领域建一条像Linux那样的开源主线？”这成为项目团队最初的发问。

2020年6月11日，“香山”第一行代码在GitHub仓库提交。五年后的今天，这个项目已成为国际最活跃的开源芯片项目之一——6800个Star、840多个Fork，更重要的是，它完成了从开源项目到产业落地的关键一跃。

“2025年，‘香山’实现了真正的产品级交付和规模化应用，”包云岗透露，“有企业将其集成到AI加速卡中作为主控芯片，数万颗部署在国产智算中心的万卡集群里。”开源芯片不再是实验室的概念验证，而是扛起了真实场景的算力负载。

02 RISC-V+AI：一场“饱和式救援”

在AI开源领域，包云岗将“共识”视为中国在开源芯片赛道的关键优势。

“当传统芯片强国满足于既有格局时，变革的动力往往来自追赶者。”包云岗分析，中国对开源价值的深刻认知，叠加广阔的制造业需求和芯片进口压力（年进口额超4000亿美元），形成了推动开源芯片发展的强大合力。“思想决定行动。我们认识到，开源能降低高端芯片的研发门槛和成本，让更多企业能够参与进来。”

这种共识正在转化为“饱和式救援”式的生态建设。一方面，像RISE这样的国际社区在推动RISC-V软件适配；另一方面，中科院软件所、开放麒麟社区等国内力量在构建RISC-V本土生态仓库。更关键的是，头部企业开始实质性投入——这不仅包括基于“香山”的AI加速卡，更体现在对未来技术栈的定义上。

包云岗特别指出RISC-V在AI领域的独特价值：“它的开放性允许全球共建统一的AI软件栈，无需每家企业都从芯片到软件全部自研。当针对AI场景的扩展指令统一后，企业可以根据需求自由选择——要超高性能，可以做算力巨大的芯片；要超低功耗，也能实现极致能效比。”

03 开放标准如何重塑全球格局？

“未来5到10年，全球将出现第三个主流CPU生态——基于开放指令集的RISC-V生态。”包云岗的判断背后，是一个重要的范式转变。

传统的x86和ARM生态建立在私有指令集之上，通过市场占领形成事实标准。而RISC-V从诞生之初就瞄准了国际标准之路。2025年10月，RISC-V国际基金会正式成为ISO（国际标准化组织）成员，获得了提交国际标准的资格。“这意味着什么？”包云岗解释，“一旦成为国际标准，各国就可以采纳为国家标准。这种基于开放标准构建的生态，生命力将完全不同。”

欧洲已在嵌入式领域全面推进开源EDA工具链、开源IP和开源PDK；中国则在“香山”的引领下，向高性能计算发起冲击。包云岗观察到，中美在开源芯片上的投入各有侧重：美国企业偏向闭源商业化运作，而中国力量更倾向于开源协作模式——“这与大模型领域的发展态势惊人地相似。”

04 生态攻坚：最后的薄弱环节

尽管前景广阔，但包云岗清醒地指出了当前的最大挑战：应用软件生态。

“芯片生态要真正形成，不能只靠嵌入式和高性能芯片，关键要看有多少商业软件愿意适配。”他坦言，目前RISC-V笔记本上的软件几乎全是开源软件，商业软件寥寥无几，“对于软件公司来说，适配投入大、短期收益不明晰，意愿自然不强。”

破解之道何在？包云岗给出了三个方向：技术上，可以借鉴苹果的二进制翻译方案，或利用AI进行代码迁移和重构，大幅降低适配成本；商业模式上，可以探索让软件公司成为芯片公司的股东，共享生态成长红利；生态建设上，需要让产业链的每个环节都能受益，形成良性循环。

“今天，96%的软件包含开源代码，其中开源代码比例达77%。而在芯片领域，这两个数字长期近乎为零。”包云岗说，“我们期待它们实现零的突破并不断攀升——这不仅是数字的变化，更意味着整个行业门槛的降低和创新活力的迸发。”

从“香山”的第一行代码，到智算中心的万卡集群；从嵌入式领域的默默渗透，到瞄准国际标准的生态雄心——中国开源芯片的故事，正从一个科研团队的探索，演变为一场产业级的系统变革。当开放成为共识，当协作成为方法，芯片这场曾经被垄断的游戏，正在被重写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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