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O下岗潮来了

撰文｜孙 玥

编辑 ｜ 龚 正

2024年，全球涌起CEO下岗潮。汽车行业是重灾区，从极越、哪吒、零跑、保时捷到Stellantis，CEO都有汰换；受降级影响的消费行业，从星巴克到雀巢等也都换了CEO。

CEO下岗的背景是，市场周期和人们的消费需求发生了巨变，更换掌舵人被企业视为重整经营的第一环。这也显示出CEO们的尴尬，不掌握生产资料的他们，本质都是一打工的，也是一个背锅的。

#01

全球CEO下岗潮

年关在即，极越CEO夏一平迎来下岗倒计时。

12月11日，5000多名极越员工措手不及，工资停发、社保断缴。次日，数十名极越主播和销售开始在官方直播间在线求职。

成立仅三年，这个被百度和吉利两个大佬兜底、含着金汤匙出身的明星造车企业突然溃散。所有矛头都指向CEO夏一平。

入职极越前身集度之前，夏一平曾在福特汽车、菲亚特克莱斯勒等汽车公司工作，还有摩拜单车的创业经验，凭着懂车、懂互联网、懂技术的履历光环，被百度元老、百度资本董事长任旭阳看中。

但据前员工爆料，夏一平当初并不是极越CEO的第一人选，甚至没有通过李彦宏的面试。

图 | 被堵住的夏一平

极越鲸落，为造车圈留下了一波商战物料。#再看雷军账上预留18月工资含金量#及时上了热搜，互联网营销不愧是雷总的绝对统治区。

保时捷、宝马、领克汽车也纷纷跑来极越求职直播间狂刷礼物，好笑的是连自身难保的哪吒汽车也来凑热闹。

比起极越夏一平，哪吒汽车前CEO张勇的下岗要来得体面。

12月6日，从互联网消失半月的张勇确认从哪吒汽车CEO转任公司顾问，由创始人方运舟兼任公司CEO。

张勇与哪吒汽车创始人方运舟都是1975年生，也都是合肥工业大学汽车与拖拉机专业的同学，知根知底。张勇曾评价与方运舟“彼此是最佳搭档，配合默契，关系和谐，他有包容和宽广的胸怀”。

兄弟吃肉也没有忘记兄弟。招股说明书曾披露，张勇2023年的总薪酬为3099.4万元，仅次于方运舟的4767.5万元。工资及薪金约232万，其余大头是股份支付。

如今哪吒因销量下滑陷入财务危机，找CEO背锅顺理成章。不过方运舟也算厚道和明智，并未在内部致全员信中，把哪吒困局责任推给前任，而是坦诚困难，号召“向着困难再出发”。

图 | 张勇与方运舟

另一家对极越幸灾乐祸的保时捷，董事会于9月免去Michael Kirsch（中文名：柯时迈）的保时捷中国总裁及CEO职位，主因系成绩不及格。保时捷2024年上半年在华交付量为2.96万辆，同比下降33%；三季度交付量1.37万辆，在2023年疲软的销量基础上再下降19%。

但国内销量和口碑都不错的零跑汽车，今年也发生了高层管理人员动荡。离职的是联合创始人兼总裁吴保军，官方原因是今年1月因合同到期不再续聘，

吴保军在微博回应离职消息称，“超预期达成了我来公司之前签署的聘用协议三大目标”。然后转念一说，“职业经理人总裁也是一名员工，员工对于庞大的企业组织来说，是弱势的，是无助的”，明显与公司不是和平分手。

图 | 吴保军

除了车圈外，其它行业CEO也同遭坎坷。

12月2日，英特尔CEO Pat Gelsinger（帕特·格尔辛格）突然宣布离职，原因是董事会认为他未能有效带领公司追赶英伟达。帕特在英特尔工作了33年，但公司并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今年以来，英特尔股价下跌了约50%，正面临着被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除名的风险。

此外还有消费行业的两大巨头——雀巢和星巴克，都于今年8月更换CEO。原因是在任成绩不好，公司业绩出现了负增长。

目前，国内尚没有一个对下岗CEO的人数统计，但美国数据已经出炉。据全球再就业机构Challenger，Gray & Christmas的最新数据，今年1-10月，美国有1800多名CEO宣布离职，同比增加19%。这是近22年以来的最高数据，显示出全球CEO正面临严峻局面。

#02

CEO下去了，创始人上来了

中国人接触CEO这个岗位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CEO英文缩写为Chief Executive Officer，译为“首席执行官”，上世纪60年代起源于美国，其职责来自于董事会对一部分决策权的让渡，由CEO来对企业负经营责任。当时，公司传统的董事会+总经理模式，被认为在决策和执行之间存在信息传递效率低下等问题，影响了公司的快速决策和执行能力，CEO制度应运而生。

首席执行官制度于2000年左右传入中国。有信息称，中国第一个称呼自己为CEO的老板是海尔集团的张瑞敏。他解释设这一职位，是国际上通用的一种企管方式。

图 | 张瑞敏

20多年来，普罗大众一度对CEO这个职位有过仰望，认为其有无限权力，但现在正在打破迷思，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CEO本质上也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仔”，只有相对权限。同时，公司真正的管理层也在反思，CEO制度是否还能适应时代所需。越来越多的创始人认识到，企业要渡过难关，需要自己all in。

夏一平就是最近一个典型被质疑的案例。

通知极越全员就地解散的第二天，夏一平现身公司直面千夫所指。嬉皮笑脸又理直气壮的底气是他也没交社保，真正目的是把身上的锅甩回去，“因为百度是大股东，所以要有信心”。

媒体人程苓峰就指出，恰恰是这一句，“最震撼我心”。程苓峰认为，这种不用负全责的模式，在过去已经被验证失败太多次，不管是腾讯和Groupon当年成立合资公司搞外卖，还是周鸿祎当年联合华为和酷派造手机，都证明了这种强强联合、再找一个CEO的三角形，是一个“死局的结构”，因为面对一个新事业，“真正的创业者，是要自己决定一切”，“把自己全部身家压上去的，那个人才会赢。”

放在夏一平身上，集度（极越的前身）诞生之初就不是为了卖车，而是承载百度自2013年入局的自动驾驶技术的Demo。为极越找个职业经理人CEO，相当于为Demo找一位产品经理。

找人的格局从一开始就有限，再加上本人潜意识里有两个金主爸爸兜底，如此就埋下了今天的伏笔。

极越这个事件没有赢家，但夏一平受损最小。在其12月16日发布的道歉长文中，字里行间已为自己的下一次创业做铺垫。

图 | 夏一平的长文截图

所以你看，程苓峰的观点是有效的：只有创始人躬身入局做CEO，才会把自己视作行业的命运共同体，激发出强烈信念感。请职业经理人就不是真梭哈（来自扑克游戏梭哈，意为全押）。

对于这个觉悟，目前行业已经出现了相关动向，有创始人开始嗅到危机重新掌舵。

今年6月，周黑鸭公司原行政总裁、执行董事张宇晨因个人发展原因申请离职，创始人周富裕亲自上任CEO，被媒体称为“鸭王出山，一人双角”。这背后可能是无奈，围绕张宇晨主政的周黑鸭，有两类数据十分具备冲突感。

一是周黑鸭近年业绩下滑，公司市值跌破40亿港币大关，而上市时市值超过150亿港币；另一方面张宇晨的年薪还在年年增长。财报披露，2020年-2022年，张宇晨的年度总酬金分别高达670.8万元、1169.7万元和1282.8万元，而他的前任郝立晓在2017年的总酬金仅为133.6万元。

这种局面肯定不被创始人允许。重新上任的周富裕，决定剑走偏锋。最近他因为一则卡磁炉爆炸，狠刷了一波存在感。视频中的“鸭哥”身着红黄黑三色的品牌色，面部和手臂都进行了包扎和处理。他说自己在户外用卡磁炉被炸伤，呼吁网友在正规场所购买正规品牌的卡磁炉。

图 | 周富裕受伤后发布视频

像这种重回一线的创始人不在少数，也不是今年才有。早在2022年，巨人网络的史玉柱、B站的陈睿、乃至陌陌CEO唐岩，都有动作重返一线。

今年1-2月，先有苏宁易购董事长张近东以董事长身份回归，喊出“2024年要全面盈利”口号，后有隐退8年的美特斯邦威创始人周成建，以直播带货方式重新出山。

放到全球来看，谷歌联合创始人谢尔盖·布林在2024年All-In峰会上也公开表示，他已重返谷歌一线工作，专注于人工智能相关研发，以弥补当年“太胆小”造成的遗憾。

然而，创始人回归也不是万能药。

#03

谁上前线不重要，重要的是换思路

创始人重回一线，给企业员工带来了希望，但时过境迁，决定一个企业生死的，除了从老板到员工的all in，还要看能否应对行业变化的新逻辑。

纵观2024年的CEO下岗潮，企业大多集中在规模大、投资高的行业，如前述的新能源汽车、互联网、芯片、消费等。

每个行业发展逻辑都不相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在全球经济充满风险的当下，企业实际的赚钱能力，普遍认为要高于画饼能力。

汽车领域，闹剧般的极越“原地解散”事件，标志造车新势力大洗牌启幕。

几年前的行业风口期，一众新能源车品牌高光亮相，拜早期丰厚的产业补贴政策所致，增速领先其他国家的电车市场。

但随着国外市场电车渗透率下降，国产电车出口遇阻。 背靠国资股东的新能源车企不能轻易认输出局，因此，亟需出清的中国新能源汽车内卷加剧。

对市场反应迅速的新势力造车，可谓经济的晴雨表。

如今，各新势力车企直接面临淘汰困境，背靠有技术、有资源、有现金储备的老牌车企已不再是优势。像吉利这样的主流传统车企也在今年开始品牌合并，精炼产品线。

一片血路中，财务和口碑表现都很好的是零跑，12月连续两周位列新势力榜销量亚军。

零跑稳步前进的原因，是占领了“便宜里最实用，实用里最便宜”的市场空白。车型瞄准大空间、增程这些真正的用户需求，不走互联网造车套路，砸钱做其他溢价且不实用的功能，靠实实在在的性价比杀出重围。

今年，国际汽车品牌也呈现出精简业务、打磨自身技术与品牌优势的趋势。

新上任的保时捷中国总裁兼CEO Polich表示，由于当前客户需求下降和销量减少，至2026年底，保时捷在中国的经销商数量将缩减至约100家。同时针对“保时捷低于40万元”争议，他表示将坚持高端定位，2026将带着更智能的产品进击中国市场。

日系车企的日产和本田，则选择通过合并成全球第三大汽车集团，来应对全球新能源汽车市场的崛起。合并后，年销量预计超过800万辆，仅次于丰田和大众。

图 | 日产和本田的动向，引发车市巨震

在芯片领域，英特尔新任CEO Gelsinger提出了40年来最大的战略转型，如投资200亿美元建设新工厂等，旨在提升英特尔的制造能力和市场竞争力。

前几年，英特尔在数据中心芯片市场不敌竞争对手AMD，拿了拜登几百亿补贴，包括联邦政府的种种政策支持，结果芯片生产还是不给力。新官上任，最想改变的就是这一情况。

在消费领域，面对中国市场琳琅满目的9.9元咖啡，星巴克新晋中国首席执行官刘文娟表示，“避打价格战”，持续创新高端产品和体验，不通过牺牲经营利润率换取销售额；拓店上“保证门店一流的回报和盈利能力”，流露出保持战略定力、品牌定位的思路。

图 | 星巴克新掌门人刘文娟

可以看出，所有上了前线的一把手，他们都在努力提出因应环境的新思路，能否产生既定成效，还需要时间来检验。

虽然2024年全球CEO下岗潮来势汹汹，但对普通打工人来说，也算一个利好消息。只有企业获得更大发展，普通打工人才能获得更多工作和溢价机会。

否则，下岗的CEO是早已把钱赚饱了，最怕的就是打工人，人财两空。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