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人不缺新袈裟，TGA却急需黑神话

作者|吴晓宇

全球瞩目的年度游戏盛典The Game Awards（以下简称TGA）刚刚落下帷幕。本次颁奖典礼上，《无主之地4》和《消逝的光芒：困兽》等一众3A大作放出了全新的宣传片，更有《巫师4》《鬼武者：剑之道》和《大神传》续作等新作首次公开，令全球游戏玩家大呼过瘾。

今年，关注TGA的中国玩家们又多了一份期待。那就是看一看《黑神话：悟空》能否创造奇迹，拿下一个颇具纪念意义的年度游戏大奖。最终，《黑神话：悟空》获得了TGA最佳动作游戏奖，无缘年度游戏大奖。

《黑神话：悟空》制作人现场领取最佳动作游戏

2024年的游戏产业并非一片欣欣向荣。3A游戏开发周期在不断拉长，居家办公和人才流失等客观因素造成了游戏质量的不断下滑。极少有游戏能够给玩家带来惊喜，针对游戏厂商的不满情绪日益加剧。

与此同时，即将迎接自己十周岁生日的TGA也赶上了“瓶颈时刻”。在E3逐渐式微乃至消亡当下，TGA凭借着类似奥斯卡颁奖典礼的节目流程和所谓的预告片“全球首发”，成为所有玩家的“游戏春晚”。不过，TGA所引发的争议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广告太多、奖项评选不公和获奖感言风波，TGA的公信力和权威性都遭遇了严重的危机。

于是，TGA作为一年中重要的游戏行业风向标，需要在保持公信力的同时，表彰那些能够凸显行业潮流的优质作品。小娱认为，在中国游戏走向海外，多款3A作品征服全球玩家的前提下，TGA年度游戏完全应该颁给《黑神话：悟空》。比较可惜的是，TGA的组委会还是拒绝了这样的可能。

早前的金摇杆奖颁奖典礼上，游戏科学创始人冯骥曾在领取年度游戏大奖的VCR中略带调侃地说道：“天这么冷了，多一件袈裟也不嫌多。”现在，袈裟飞走了，冯骥和杨奇的心态或许依旧平和，但整个行业未来制作游戏的方向是否受到影响，犹未可知。

低质游戏满天飞，游戏小年没有领跑者

如果给2024年全球游戏产业寻找一个关键字，“寒潮”或许是比较适合的。

对于每一个游戏产业的从业者而言，裁员潮永远是最直接的行业冲击。根据海外媒体的统计，截至2024年12月11日，全球消失了15000个游戏工作岗位，相比去年10500上涨了42.86%。这份统计数据的范围当然不包括国内，15000这个数字也只是冰山一角。

按照Newzoo八月份发布的预测，今年全球游戏产业收入预估达1877亿美元，同比增长2.1%。不过，Newzoo在他们的报告中还提到了一个令人担忧的事实，那就是自2021年第一季度以来，全球平均游戏时间大幅下降。单个用户的付费金额或许还在上涨，但更广泛的用户群体已经告别了游戏，告别了这个已经迈入而立之年的娱乐方式。

受到AI大潮的鼓舞，大量开发者都开始自行组建团队制作游戏。根据how to market a game统计，今年前七个月Steam新品数量超过8300款，同比增长27%。

然而，how to market a game也发现，获得1000条评论以上的游戏仅有230余款。他们认为，全年评论数超过1000条的新发行游戏将继续维持在500款左右。游戏总量增加，评论数超过1000的游戏数量不变，这往往意味着大部分游戏没什么话题性，玩家对于游戏的质量也感到失望。

玩家们的失望情绪，更多还是集中到了游戏大厂的身上。美国游戏巨头EA除去每年都会推出的体育游戏外，今年就只剩《龙腾世纪：影障守护者》和《肯泽拉传说：札乌》。而这两款游戏也都因为玩法枯燥和多元化问题被玩家口诛笔伐。

《龙腾世纪：影障守护者》评价海报（图源：龙腾世纪官方X）

另一家大厂育碧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此前，娱乐资本论曾经梳理过育碧的经营问题。《星球大战：亡命之徒》和《刺客信条：影》两款被育碧寄予厚望的3A大作，一个扑街，一个被迫延期。

破圈的公司战略让育碧的所有IP都要去迎合轻度玩家，并制作开放世界游戏。在这样的战略目标下，大量育碧IP错过了转型窗口，产出低质游戏也就变成了必然。

回归TGA年度游戏的提名，人们同样能够看出游戏行业正处在窘境。

很多普通玩家在评估TGA年度游戏提名的时候都认为：“无论最终谁拿奖，获奖者都会跌破某种程度的下限。”

《最终幻想7重生》和《宇宙机器人》销量太低。《暗喻幻想》与过去几款《女神异闻录》几乎没什么差别。很多人甚至完全不知道《小丑牌》是何物。《黑神话：悟空》海外媒体评分偏低为它招致了不少质疑。至于《艾尔登法环：黄金树幽影》，它甚至不是一款单独的游戏，只是一个大型资料片。

宇宙机器人（图源：PlayStation官网）

TGA组委会公布提名之前，曾经明确在规则中指出，DLC和重制版都可以参与到奖项的评选中。很多玩家认为这一规则是针对《黑神话：悟空》，把Metacritic评分更高的《艾尔登法环：黄金树幽影》送上年度游戏的宝座。

实际上，全球游戏行业疲态尽显，有亮点的新作屈指可数。在整体游戏质量下滑的大背景下，TGA的评选委员会就不得不把目光放到那些重制版游戏或者DLC的身上。在这样的一个“游戏小年”里，似乎没有哪款游戏能够真正服众。

被批商业化，TGA急需找回公信力

与全球游戏产业低迷形成映照，TGA这个年度游戏颁奖典礼同样面临诸多质疑和挑战。这些质疑和挑战是多方面的，不仅来自普通玩家，也有行业人士的不满。如果想要彻底理解这些不满，我们还是要从TGA的历史讲起。

TGA出现之前，美国家庭电视网络Spike TV承办每年的游戏颁奖典礼VGA。VGA主要的节目策划团队来自美国知名游戏网站GameTrailers。其中，外景节目主持人Geoff Keighley是VGA团队的核心。

VGA与今天TGA的节目形式非常相似。他们会邀请大量明星和名人出席，一边颁发游戏奖项，另一边为新游戏进行宣发。不过，自2010年开始，VGA被负面新闻所萦绕。主流游戏媒体批判VGA的评奖思路远离玩家社区。一些颁奖典礼的主持人，甚至会发表侮辱游戏开发者的言论，直接引来了游戏媒体长篇累牍的炮轰。

2014年年末，Spike TV终于放弃了VGA，而接过VGA衣钵的恰恰是此前颁奖典礼团队的核心Geoff Keighley。

Snoop Dogg出席VGA（图源：Polygon）

分析Geoff Keighley的个人履历不难发现，他与普通的游戏编辑及产业记者完全不同。Geoff非常愿意和游戏厂商打交道，在专业的游戏媒体上产出大量开发秘辛类的文章。这些文章都或多或少带有一定的公关属性，使得游戏厂商们愿意和他分享更多的公司信息。

由于VGA挂靠在Spike TV旗下，Geoff Keighley的颁奖典礼设计终究会受到诸多限制。2014年单飞之后，TGA的办展思路就愈发清晰。

一方面，依靠Geoff的行业资源，TGA得到了主流游戏厂商的支持，诸多年底急需曝光的新游都会在TGA的舞台上亮相；另一方面，好莱坞知名影星参与游戏演出的热潮愈发明显，TGA邀请他们参加颁奖典礼能够极大促进非游戏玩家的观看热情。两者相互作用，TGA已经成为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游戏盛会。

TGA的在线观看人数提升异常明显。2020年，TGA总观看人数突破8300万。到了2023年，这一数字达到了9年来的历史新高，以1.18亿人次创下了新的里程碑。观看数据的提升固然令人欣喜，但TGA的口碑却在重蹈VGA的覆辙。

2020年之后，E3游戏展式微，Geoff Keighley顺势推出了夏日游戏节活动。起初，外界认为夏日游戏节更像是一种碰瓷行为。游戏大厂的线上发布会也会被Geoff归入到夏日游戏节中。令人意外的是，Geoff借助丰富的活动经验和厂商资源，在年中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游戏发布会，给了厂商们一个宣发的舞台。

2021年，万代南梦宫在夏日游戏节上发布了《艾尔登法环》的第一部正式预告片，引发了全球玩家极高的关注度。自此之后，夏日游戏节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加上8月份的科隆游戏展，玩家们一年要看三场Geoff Keighley举办的游戏发布活动。

如此高密度的承办活动，Geoff Keighley没有疲惫感，但玩家先累了。很多玩家在社交媒体和游戏论坛上调侃，Geoff的所有发布会都一个味儿。他们往往会发布一两个还不错的新游戏，放出几个备受期待的游戏预告片，剩下的就都是广告广告广告……这些不良口碑最终都反噬到年底的TGA上。

Geoff Keighley（图源：Kotaku）

TGA虽然迎来了观看人数新高，但也引发了大量公关危机。一些媒体人认为，TGA过度关注宣传和商业化。同时，为了维护行业关系，Geoff和TGA团队也不愿意对一些行业丑闻进行批判，遭到了诸多业内人士的诟病。

由于TGA颁奖典礼各个环节安排得满满当当，Geoff的团队花在获奖者身上的时间少之又少，甚至会使用提词器催促获奖者尽快发表获奖感言。

2023年年度游戏《博德之门3》的开发商拉瑞安也遭遇了这样的催促。事后，拉瑞安CEO斯温·温克（Swen Vincke）在他的个人社交媒体上放出了完整的获奖感言。媒体和玩家自然把怒火倾向了Geoff和他的团队。

GOTY该给黑神话，国游崛起已成定论

行业因低质游戏而疲软，TGA因各种批评和不满进入瓶颈期。因此在这个时间节点上，TGA需要把年度游戏的荣誉，颁发给一款受到玩家和业内双重认可的游戏，进而保住自己的公信力。显然，《黑神话：悟空》和背后的中国游戏产业都理应获得这份嘉奖。

TGA的颁奖典礼上从来都不缺少国产游戏的身影。2016年，TGA就为了中国玩家单独设置了粉丝选择奖，《王者荣耀》《阴阳师》和《球球大作战》都入围了提名。2019年腾讯天美工作室研发的《使命召唤手游》就获得了年度手机游戏的提名。自此之后，国产游戏的身影越来越多地在TGA上出现。

《使命召唤手游》获得TGA 2019提名

前几年国内游戏大厂在TGA上发布信息，仍是基于广告投放逻辑。部分业内人士曾向娱乐资本论透露，一款国产游戏如果想要在TGA上放出新的预告片，需要支付不菲的赞助费用。

按照一些海外媒体的说法，如果你想要在TGA上发布一段预告片，需要支付的费用在25万-55万美元之间，由预告片的时长决定。显然，中国游戏厂商愿意支付昂贵的宣发费用，看重的自然是TGA的曝光度。只要舍得花钱，任何国产手游都能登上TGA的舞台。大部分海外玩家对于中国游戏不感兴趣，那些预告片也被他们视为TGA的垃圾时间。

第一批打破类似固有印象的游戏是《原神》《明日方舟》和《崩坏：星穹铁道》等等。这些二次元游戏在海外玩家中建立起了一定的认知度。尤其是米哈游推出的两款游戏，在PC、PS4和PS5上拥有数量庞大的玩家群体，这些玩家也愿意在TGA颁奖典礼上看到《原神》新版本预告片。

彻底扭转本世代海外玩家对于国产游戏刻板印象的，还是《黑神话：悟空》。《黑神话：悟空》第一部预告片在IGN YouTube频道独家上线，至今收获了1078万次播放。在那以后，《黑神话：悟空》就成为每一年最受海外玩家期待的PS5游戏之一。

今年8月20日，《黑神话：悟空》在全球正式上线。游戏评分网站MetaCritic汇总了92家媒体的评分，《黑神话：悟空》的综合打分为81分，远低于人们的预期。

然而，《黑神话：悟空》的海外玩家口碑和游戏销量还是击碎了海外媒体的质疑。目前，《黑神话：悟空》的MetaCritic玩家评分仍维持在8.3分的高分，高于《小丑牌》和《艾尔登法环：黄金树幽影》。全球Steam玩家的好评率也高达96%，优于其他竞争对手。截至目前，《黑神话：悟空》已经在全球市场售出了2000万份，而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长。

正是从《黑神话：悟空》开始，更多优质的国产游戏开始走向海外玩家。《影之刃零》和《昭和米国物语》尚未发售，但他们的期待度已经远超其他3A游戏。而在本月，《漫威争锋》和《无限暖暖》等几款国产游戏，同样获得了一大批海外粉丝。

《无限暖暖》全球下载量突破1000万（图源：无限暖暖官方X）

国产精品游戏如潮水般涌入海外市场，自然引发了业内和玩家的关注。海外媒体the japan times把2024年全球游戏产业最大的趋势定义为“中国崛起”。他们认为《黑神话：悟空》所带来的文化真实性引发了全球玩家的共鸣，而这样的游戏似乎只有中国人才做得出来。

AI作图 by娱乐资本论

值得一提的是，TGA2024提名公布之前，TGA团队在抖音、小红书和小黑盒等与游戏相关的社交平台上创建了官方账号。他们也通过这些平台，来不遗余力地宣发此次颁奖典礼。这样的举动，也让人们看到了海外游戏产业对于中国游戏人和玩家的重视。

在当下的情绪和势能之下，似乎只有《黑神话：悟空》才能凸显出中国游戏崛起的行业趋势，并让世界看到中国文化和其生命力。只不过，《黑神话：悟空》还是错失了登顶的机会，整个游戏产业也无缘那一丝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