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客户与蔡司：ASML最新财报的“明”与“暗”

近日，全球光刻设备巨头ASML发布了2022财年第一季度财报，除了一些向业界和投资人公布的通用型财务数据之外，不妨先来看看五大值得归纳的有效信息。

首先，由于众多先进工艺芯片制造商越来上马催促ASML赶产，该公司把EUV设备的年度出货量定为了55台，较之去年增长30%多（去年全年收到款项的为42部），其中最新批次，也是最先进工艺的0.55 NA EUV开始实现订单的财务录入，不过迫于客户急切抢货拿货的情绪传递，CEO Peter Wennink留了口风：“也许55台并非我们今年的最大出货量。”

ASML把今年的销售额增长率依然定为20%，与去年基本持平，主要是考虑到通胀压力、人员短缺和招聘，甚至绕道俄罗斯和乌克兰领空的后勤成本等等，这些因素都在影响公司利润，业界普遍反映，不断上升的人力和物流总成本可能会使今年ASML的总收益至少减少2亿欧元，这也是该公司股价开春以来不断走低的主要原因。

其次，从去年年底开始，该公司不断缩短测试交付流程，甚至以客户接收端测试代替繁杂的工厂出库测试，这一点在“芯观点”栏目文章《俄乌冲突加剧，牵引出ASML的三大“心病”》中曾被着重阐述。加快交付速度的溢出效应要到第二季度才会真正显示出来，所以ASML CEO在财报会议上表示，8亿欧元的净延迟收入不再划入财务指导展望之内，目的也是为众多投资方吃下一个定心丸。

第三，ASML不光是卖设备，还卖服务。第一季度出货了9个EUV，完成的三个系统交付确认的销售额为5.91亿欧元，客户为每个EUV设备支付的交付款项就要高达2亿欧元，其中包含了各类售后服务，包括设备安装调试和维护。CEO 在会议上也提到，第一季度的净销售额35亿欧元中，由23亿来自设备，12亿来自对设备的“服务”，即基础安装费。

第四，长期来看，虽然业界分析师都在紧盯EUV的走向，以判断各家芯片工艺节点的走向，但ASML浸没式ArF和ArF dry为公司贡献的毛利率一直高于所有设备的平均值，为了平衡营业支出，Peter Wennink表示会加大ArF dry这一类型设备的出货比重。DUV也是业界最为抢手，严重供不应求的设备类型，Wennink称由于产能限制，ASML只能满足其DUV需求的60%左右，受限于运力，部分产能最长可以拉到两年：“我清楚的知道今年我的客户需要600 台DUV系统，如果我们能做到 60%，那我就很开心了。”

处在明处的大陆客户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新财报显示，中国大陆占据了设备销售额的34%，较2021年第四季度22%的占比大幅增长，中国台湾地区占比从51%大幅下降至22%（如下图）。Cowen & Co的高级分析师Krish Sankar在电话会议上专门问到了这个问题。

Peter Wennink这样作答：“事实上，我不认为中国（对光刻设备的需求）速度总体上比世界其他地区更快，对于今年的中国大陆，我们预计增长约20%，这与我们看到的公司其他各个部门的调研结果是相符合的，中国在第一季度的销售比例如此之高，是因为第一季度整体产品组合发货量基数低，因此，中国销售额占总销售额的百分比如此之高。但我认为这是一个异常现象，将在一年内自行纠正 因此，我们仍然预计中国国内将与其他客户群一样同比增长20%。”

ASML的CEO话里话外，主要是对中国客户是否在屯货设备的传闻作一个否定：“现在整个市场都在抢成熟制程芯片的产能，缺货大潮下屯货成熟工艺的芯片，或者屯货前端设备都是有可能的，但我不认为他们在囤积任何东西，所以（我们发往中国的设备）在使用中而非空转。事实上，这就是我们所看所听到的。我们的一位中国大客户告诉我，说他们已经卖光了所有的晶圆，而且已经把明年年底的所有产能都预定了出去。”

综上所述，据ASML官方的意见，中国大陆第一季度销售额占比增加主要是两方面原因，首先是总体基数小（每个财年Q1数值一般来说总是最小）而中国大陆订单保持恒定；其次，中国大陆的客户确实存在内需旺盛的现象，而非仅仅状态下的屯货，总之，纵观整个财年，ASML区域性销售占比依然会回归正常。

对此，集微咨询高级分析师陈跃楠对这一现象进行了分析：“集微咨询对光刻机在大陆第一季度的招投标情况做了一个调查，基本上可以看到是积塔半导体等几家这些大厂来买ASML的设备，还有一些有些研究部门也有在采购，所以我觉得，联系到去年释放出来的各种新闻源，这个季度开始有部分的ASML光刻设备在大陆订单开始上量。”

据集微咨询调研，今年1至2月份，华虹半导体（无锡）有限公司248nm深紫外线扫描式光刻机评标、193nm深紫外干式扫描式光刻机评标、193nm深紫外干式扫描式光刻机、上海积塔半导体有限公司特色工艺生产线建设项目等等中标公告的关键词均和ASML紧密相关，给了第一季度ASML中国大陆销售额（环比）占比突然增加以有力的佐证。

处在暗中的蔡司

对于今明两年超过600台DUV的量，一旦出现芯片行业的大萎靡，会不会出现砍单的现象？Wennink并没有直接回音，而是表示依然表示会开足马力。同样受限于产能交付不足，ASML这次的财报会议和去年第四季度的不同点就是没有再提关键零部件供应商的名字——蔡司。

蔡司制造的关键光学器件对ASML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也是让ASML区别于日本等几家光刻设备供应商的关键所在，限于篇幅，本文不再赘述蔡司与ASML的历史渊源，但二者在产能输出方面有着高度的绑定性，在一个高度全球化、产业化的时代，蔡司的经营模式其实或多或少为外界所忽视。

蔡司并非是一家股份有限公司或者“xx控股”类型的商业机构，而是带有强烈的基金会（foundation）属性的某种致力于公益的组织。

蔡司官方发布的组织宗旨：公共利益（common good）和对公共社会的关注

蔡司的组织章程明确写有促进科学发展，确保员工福祉和持续就业类似的字样，而利润和销售额的增长往往被置于次要地位，德国非常特殊的工会和劳资关系让蔡司没有选择以商业利润作为首要的内生驱动力，下游客户完全不能指望他们能在第一时间积极响应供需号召，根据市场敏锐度调节生产。即便是当前德国众多年轻人不愿固守朦胧而古老的“工匠情怀”，也没多少人像哲学家斯宾诺莎一样把磨镜片当成毕生追求的事业，但德国传统工会文化力量之强大，足以让半导体产业链之众声喧哗而顷刻静寂无声，这一点，马斯克在德国建特斯拉新厂时想必是深有领悟的。

EUV的“芝诺悖论”

Peter Wennink并不担心外界忧虑的2023-2025有可能出现全球半导体产业衰退的可能，毕竟DUV和EUV的客户的整体图景还是很不一样的。涉及到后者的交付，高度集中在拼杀在7nm，5nm和3nm的三四家先进逻辑和存储芯片制造商手里。

目前业内对高NA EUV的需求已经远超ASML的供货能力，台积电占据着EUV订单的半壁江山，排名第二的三星也绝对领先英特尔，供不应求的局面已经成为常态，对于新建的超前沿节点芯片制造商的晶圆厂来说，要么是个空壳，要么处于永远的“待哺”状态，这就如同古希腊芝诺悖论的龟兔赛跑一样，兔子永远追不上先跑去的乌龟，无论乌龟的速度有多慢。英特尔在爱尔兰的fab厂就体现了这种窘境，他们不得不选择从美国本土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运送一台EUV光刻机到欧洲，英特尔花了18个月的设计和施工活动，为Fab 34大楼接收这台机器做准备。

中国大陆客户的“明”与蔡司的“暗”都代表ASML的某种主动或被动的确定性，即前者受限于美国禁令，大陆销售额占比很难突破整体业绩的四分之一；后者受限于传统的合作模式和生层次的行规律令，只能执拗地面对更加供不应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