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物易物”奇妙物语

封面图 |《肖申克的救赎》剧照

文｜风马牛 （微信公众号：冯仑风马牛）

在原始社会，货币诞生之前，人们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换取所需，互蒙其利，比如用一头羊换一把石斧。货币诞生后，这种古老的交易方式并没有被奉在历史的博物馆中仅供后人瞻仰，刻着每个时代鲜明印记的「以物易物」行为依然在上演。

1、可乐

最近，一段特别的「可乐换万物」登上热搜，获点赞无数。

《新民晚报》报道了这个故事：4月11日，上海浦东某小区的业主孙先生在小区微信群表示，疫情前囤了一箱可口可乐，已消毒放在一楼大厅，想喝的邻居可以自己去拿。邻居肖先生拿走了一罐可乐，留下了一罐辣酱，由此开启了这场心照不宣的「以物换物」交易。在邻居们的爱心接力下，一场无偿的可乐分享最终变出了一间「小超市」。

此举被定调为上海人民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守望相助的正面典型。《新京报》也发布评论文章称：这场用善意换善意、用温暖换来温暖、用信任换取信任的行动，恰恰体现了邻里之间的守望相助。他们用行动告诉我们，或许不曾深交的邻居，物资紧缺的当下，也可以演化成温情脉脉的共同体。

2、玲娜贝尔换五花肉

在上海，各种「神奇」的以物易物行为每天都在发生。

有同一栋楼里的居民建起以物易物群，人们在群里发布自己「现有物资」清单，同时列出「所需物资」，需求匹配者可自行达成交易。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的及时透明为物物交换提供了便利。

蔚来汽车创始人李斌拿葱换盐已属寻常，各种「跨越物种的物物交换」还包括：玲娜贝尔换2斤五花肉，女士用Lamer换老干妈或蒜蓉辣酱，男士用PS4游戏机换30个鸡蛋。

「以服务换实物」也大行其道：一名男士以自己橘猫的半小时陪玩权，换来了三个橙子，还有人将自己的音乐伴奏服务摆上虚拟货架，索要一点食用油。

网红咨询顾问刘润在朋友圈发问：咱们小区有没有要学「竞争战略」的？1小时四个鸡蛋。

知名投资人阎焱紧随其后，表示自己的「困境下的创业大法」1小时只要三个鸡蛋。另一位投资大咖吴世春也加入了这场「价格战」，称其「创业进化论」课程只要两个鸡蛋。

3、需求决定价值

货币几乎没有用武之地，「价值决定价格」这条经济学原理失效了，新的规则是「需求决定价值」。人们愿意用自己的贵重之物换取急需之物。例如有人用一瓶昂贵的红酒换卫生巾，有人为了几节电池——因为电脑鼠标没电了——宁愿献出珍贵的水果。

有人偷拿了老公的烟——烟作为「尽量不团购的非生活必需品」，是绝对的稀缺物资——换来了一些生活物资；有人指出，避孕套几乎没有市场，换不了任何东西。

据《中国企业家》报道，因为香烟供应严重不足，上海正在开展一场「非典型戒烟运动」。

4、香烟

香烟在很多情况下都作为硬通货出现。

《人类简史》里提到，在现代监狱和战俘营里，人们常常把香烟当钱。在那里，就算你不抽烟，也会愿意接受这种交换方式。一位奥斯维辛的幸存者就描述过：「营里有自己的货币：香烟，而且没有人觉得不合理。所有东西都用香烟来计价……正常的时候，一条面包价值12支香烟，一包300克的人造黄油价值30支，一块表值80到200支，一升的酒可得花上400支!」

5、曲别针换别墅

《12罐可乐换出一个小超市》这个标题，很容易让人想起十几年前风靡全球的一个案例——曲别针换别墅。

2005年，加拿大一位普通送货工、青年凯尔·麦克唐纳在当地物品交换网站Craigslist.org经过16次交换，用一枚特大号的红色曲别针换到了一套双层别墅的一年使用权，实现了自己的住房梦想。

过程大致是这样的：曲别针-鱼形钢笔-彩绘陶瓷门把手-烤炉-发电机-历史悠久的百威啤酒桶-旧雪地车-旅游机会-敞篷车-一份录制唱片的合同-一栋双层别墅使用权。

这是一场经过乔装打扮的行为艺术，并非生活的本来面目。有人指出，麦克唐纳的「以小换大」传奇中，至少有两要素被忽略：一是在包装之下，很多「换客」为了帮麦克唐纳实现梦想，主动放弃了自身利益而以大换小；二是麦克唐纳的交易成本高昂，如他在交换过程中多次乘坐飞机，其交换成本要远高于物品本身，但这些成本却在口口相传的神话中被人为地「遗忘了」。

6、来自中国的效仿者

麦克唐纳成功后，效仿者在世界各地涌现，希望再造传奇。在中国，一个想要成名的落选「超女」就是其中之一。

2006年，在超级女声海选中落败的王晓光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以艾晴晴之名，同样以一枚别针为起点，在100天内经过16次交换，最终得到了一份音乐经纪合约，作为勇于追求梦想的励志榜样被媒体追捧。

交换过程是这样的：别针-照片-玉佛挂件-手机-珍珠项链-数码相机-两瓶五粮液-琵琶-温碧霞的女用装饰镜-美国原装海报-《高丽大藏经》-《别针换别墅——艾晴晴画传》图书出版权-翡翠手镯-音乐公司经纪合约。

很快，这一事件被证实为骗局。一个名叫立二的网络推手向媒体揭发了艾晴晴，将真相公之于众，宣称整个事件由自己策划，交换的许多物品也是立二提供的。至于揭发原因，立二承认，是因为成名后的王晓光跟自己闹掰了。

7、「换客」

受到「别针换别墅」故事召唤的不止「艾晴晴们」，还有人瞄准物物交换网站的商机。2007年，婚恋网站百合网副总裁马健和四个朋友创立舍得网，以「上传没用的，换购有用的」为宗旨，做起面向个人的易物平台生意。国内大大小小的平台随之涌现，这些热衷「以物易物」生活方式的年轻人得名「换客」，是都市里的新新人类。

在舍得网上，换出自己物品的人可以得到相应的「舍得券」，用户可以用「舍得券」换取平台上其他人的物品，但无法兑换成现金。

2013年1月，由于舍得券通货膨胀、二手交易平台兴起等原因，舍得网发布闭站公告，也宣告了C端易物平台模式的失败。

这家公司或许没有想到，2022年，人们的需求重又汇流成河，勾勒出新一代「换客」的群像。

8、冰箱换果汁

相比C端，B端的以物易物需求更加旺盛。发生在企业之间、国与国之间的以物易物行为有个专业名词，叫易货贸易。最近几年互联网圈又造了一个新词，叫资源置换。

2008年，《中国企业报》报道了一条有意思的新闻：通过易货交易平台，河南新飞公司用1万台冰柜换回汇源公司的近20万箱果汁。

另一家冰柜生产商青岛澳柯玛也是汇源的「换客」。澳柯玛方面表示，公司自2001年就开始进行易货贸易，既销售了公司的产品，又为公司换回本应拿钱采购的各种促销品、广告、职工福利、生产原材料等。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全球范围内的企业普遍面临资金短缺难题。一种观点认为，通过易货盘活资金、清理库存和滞销品、解决债务问题，是企业应对金融危机的妙招。

9、冰箱（二）

澳柯玛的故事还有续篇。2021年9月，山东自贸区成立了跨境易货贸易联盟。有意思的是，据成员名单显示，当年从「冰箱换果汁」中受益的澳柯玛名列联盟发起单位第一位。

看来这家公司打算将「以物易物」的生意进行到底。

国际易货贸易市场不小。IRTA（International Reciprocal Trade Association，国际互换贸易协会）创建于1979年。据其官网显示，截至 2021 年，IRTA 在商业易货和互补货币领域拥有 90 多个成员，中国也是其中之一。

10、冰箱（三）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自4月10日起，冰柜的微信搜索指数一路飙升，连续多日维持历史最高。苏宁易购数据显示，2022年以来高端冰柜的销量增长超过70%。中怡康数据显示，近期上海地区冰柜销量同比增长150%。多个冰箱以备不时之需，已成为不少人的共识。

金融危机后，冰箱是新飞、澳柯玛等生产商不得不采取易货方式清理的库存，如今摇身一变成为抢手货。当其他大家电普遍销量低迷时，冰箱这一品类迎来了春天。

11、「三八式」

改革开放之前，企业、地区之间无法自由进行易货贸易。建国之后，我国实行计划经济，以物易物当时被称为「物资协作」，游离于正式规范之外。

计划经济时期，物资供应短缺几乎是常态。平均缺口大概有多大？比较形象的说法是「三八式」的物资供应：物资分配量是需求量的80%，订货量是分配量的80%，到货量是订货量的80%。经过三个八折，结果只能实现物资计划的一半，另外的一半客观上就需要诉诸「物资协作」等计划外途径。

直到1977年12月8日，国务院批转国家计委《关于加强物资协作管理的规定》，明确指出：「物资协作是国民经济计划的补充」，同时对物资协作的内容、范围、组织管理等方面进行了界定和规范。至此，磕磕绊绊20多年的物资协作，才有了名分和章法，「从地下非法活动转为公开合法活动」。

12、易货师

2021年3月18日，国家人社部官网发布了《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国家统计局联合发布18个新职业》，「易货师」是新增的18个职业之一。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2015年版）》颁布以来发布的第四批新职业。

易货师的工作内容包括：从事非货币互换货物和服务，管理易货企业的易货账户；策划客户需要的易货方案；优化配置企业产、供、销资源；使用各类易货交易平台完成易货交易；评估企业易货的商品；通过易货方式为企业解债。

13、俄罗斯的救命稻草？

今年2月，美国与欧洲各国发表共同声明，宣布禁止俄罗斯使用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国际结算系统。俄罗斯前财政官员此前曾估计，如果西方切断俄金融系统与SWIFT系统间的联系，俄罗斯GDP可能下滑5%。

易货交易或将为俄罗斯缓解部分危机。2017年，印尼与俄罗斯达成协议，印尼方用咖啡、棕榈油、茶叶等商品置换11架俄制苏-35战斗机。对于俄罗斯来说，由于西方的制裁，其进口消费品渠道大大受限，大宗货物可能比外汇更有价值。不排除俄罗斯以后继续用此方法规避SWIFT结算系统的可能性。

14、可乐换军舰

在易货贸易方面，苏联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1990年4月，苏联解体前夕，百事可乐公司与苏联方面敲定了一份令外界大跌眼镜的总价值30亿美元的订单。百事公司要付出的是等额的百事可乐浓缩原浆，而它将从苏联得到——10艘苏联货轮。一年前，百事公司已经从物物交换中得到了几艘军舰。虽然多年来苏联一直用本国的伏特加换取百事可乐浓缩原浆，但用军备物资交换还是让人大开眼界。

百事可乐因此被戏称为「全球第六大海军」。其CEO唐纳德表示：「我们比美国政府更快解除了苏联的武装。」

这一交换的起源要追溯到1959年，美国在莫斯科举办了一场国家博览会，百事可乐公司在这场博览会上得到一个展位。一些苏联人品尝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可乐。但直到1977年，百事可乐才真正敲开苏联的大门，成为苏联境内能买到的「第一种资本主义商品」。

赫鲁晓夫品尝百事可乐

彼时苏联货币卢布的价值完全由克里姆林宫确定，在国际上一文不值，苏联法律也禁止货币外流，苏联方面和百事公司只能寻求以物易物的古法。截至20世纪80年代末，苏联人每年要喝掉10亿瓶百事可乐。这款来自资本主义世界的饮料终于成功「腐蚀了苏联人民的牙齿」。

15、牟其中

就在百事公司得到苏联军舰那一年，一个中国人也成功交换到了苏联的战略物资。

1989年开始，牟其中用500火车皮罐头、热水瓶、衣裤鞋帽等生活用品，陆续从苏联换回4架飞机，宣告了一个天方夜谭式的商业故事。

牟其中是中国第一代民营企业家，许知远称其为这个时代的「狂想家」。前两年牟其中上《十三邀》，许知远拿出当年同型号飞机的模型，问牟其中再看到它是什么感觉。牟其中说，我容易健忘，过去的事就翻过去了，也许过去我们干过什么事，当时很轰动，现在看起来小菜一碟，只是曾经历史的痕迹而已。

这位81岁的老人经历了中国社会急剧变动的时代，一个机遇与风险仅有一线之隔的时代。他曾三次入狱，第一次将他送进监狱是一纸万言书，那是1974年，他在文章里写，中国的前途在于建立社会主义商品经济体系。这篇万言书的标题是：《中国向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