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光裕放的狠话，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作者：北方

编辑：尹磊

苏宁还没脱离2月以来的巨亏泥沼，国美的年度财报，也在描述亏损的进一步扩大。张近东似乎只剩下一个国际米兰，而黄光裕的手里只有黄光裕自己。

4月27日国美的投资人电话会议，黄光裕出狱后的首次公开会议。整场谈话中最狠的词被挑了出来——“谁也灭不了谁！”用来修饰这个汕头娇子的阳刚之气。

黄光裕手里，有着2021年最值得期待的商业沉浮录剧本。

电话访谈中，黄光裕先前释放出的18个月复兴大计，有了进一步的解释：线上日活从1000万增长到2000万~3000万，复购率提升至京东的八成；线下以自营和加盟形式，实现6000家店的规模，以租金和分成为主，达成15亿的盈利；供应链实现全渠道输出，计划实现2000亿的供应链规模。

全场景、全渠道的闭环生态，国美的愿望让人心潮澎湃。黄光裕回归后，有一种能办大事儿的家长气魄，在后浪们的生意场上颐指气使，而在他预设的宿敌中，已经没有了苏宁的身影。

01

苏宁也做过香饽饽。

2015年8月3日，苏宁云商（苏宁易购前身）在深交所发布公告，公司正筹划非公开发行股票事项，即日起临时停牌。外界揣度，它将联姻一个巨头盟友。

一个星期后，8月10日上午，位于南京的苏宁总部内，一场互联网+零售论坛开启，百度李彦宏与万达王健林现身，一同闲话O2O。释放的信号是，苏宁将与百度、万达强强联合，组成“苏百万”。

同一时间，南京“一小时都市圈”内的江苏镇江市，阿里巴巴CEO张勇率队召集百家媒体，乘大巴向南京进发。有坐在车上的媒体发文，行程终点一直保密，直到抵达苏宁，才知道这场以“阿里战略”为名的发布会，实际是公开与苏宁的合作。

阿里显然需要苏宁扩充羽翼，后者优质的线下渠道与品牌优势，能下一盘好棋。毕竟，在它们联姻的前两天，京东刚刚宣布，约以7亿美元战略入股永辉超市，通过交易，京东持有永辉10%的股份，并可以任命两名独立董事，渗透O2O土壤。

苏宁还成了“猫狗”博弈中的香饽饽。

“阿苏”发布会现场，马云与张近东一同出席，他们亲密谈笑。马云说，确定合作之前，他们只见过两次面。

李彦宏和王健林都成了暖场的人。

五年一个光景，苏宁总部再不复门庭若市的热闹，今时，它的关键词成了“债台高筑”。

2月26日晚，苏宁易购发布2020年度业绩报告，去年全年公司营业收入由盈转亏，同比下降4%。单前三季度，收入同比下滑10.02%，净利润5.47亿元，同比下滑95.4%。

质押成为常态。

去年8月起，苏宁置业分别将11万股权和10.27亿注册资本出质给一家境外公司，以及兴业银行、淘宝、招商银行等；12月，张近东将自己持有的65%苏宁置业股权，质押给淘宝中国。

直到2月28日，苏宁易购再度出让股权，引入深国际控股（深圳）有限公司和深圳市鲲鹏股权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二者持股比例分别为8%和15%，合起来要比张近东还多一点。

公告显示，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张近东先生及其一致行动人苏宁控股集团、苏宁电器集团持股比例为21.83%。张近东仍为第一大表决权股东，但已经快要让出控制权宝座。

02

拉长时间线看，时间仿佛一张大手，它制造万事万物的戏剧冲突，也无限放大商业竞争的魅力。之于张近东，是他在巅峰与平地间，往往一步之遥，而相继而来的新旧敌手，让戏剧愈发有趣。

苏宁最近的高光时刻在2019年，张近东的节奏是“壕气冲天”。

譬如2019年初，在南京市内核心地带河西南部，临奥体中心，占地1000亩的苏宁足球小镇迎来送往、开工搭建。张近东说，我们要打造国内乃至世界领先的足球主题小镇，夯实一家百年足球俱乐部的基础建设。

这年的万达，开启“卖卖卖”转型模式，苏宁在年初落子，收购万达百货下属全部37家百货门店，3个月后，第一批万达百货改造计划完成，正式更名“苏宁易购生活广场”。

另一件壮举，则是苏宁易购以48亿元收购家乐福中国80%的股份。苏宁之前，阿里巴巴收购大润发母公司高鑫零售36.16%的股份，腾讯与沃尔玛达成深度战略合作。

苏宁进入了互联网巨头博弈的游戏。

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2021开年的今时，苏宁易购猛然遭受换姓风险之前，2020年，这家公司已经裂痕丛生。曾经引以为傲的足球产业，在全球体育产业受到疫情风险打击的同时，球队的收入骤减，财政危机显现。单2020年赛季中期，江苏队便被曝光欠薪，导致球员罢练。

曾被寄予厚望的苏宁小店，同在这一年陷入关店潮，从大本营南京，到北京，成都，“停业整顿”四个字贴满大街小巷的小店玻璃门，持续性亏损让苏宁背上了繁重的压力。评论称，苏宁没有生鲜的基因。

张近东低迷，而旧人此刻，在风雨中回来了。

2020年年中，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对黄光裕予以假释。此时，距离他入狱已有12年。

旧人回归的姿态引人遐想。

黄光裕出狱当天，国美旗下港股国美金融科技股价，一度飙升69%，国美零售股票截至当日收盘，暴涨17.39%。

假释观察期，黄光裕没有露面，但国美已然迎来了久未得到的流量和目光。媒体关注它与拼多多、京东的联合，也看它大手笔卖地的豪放，以及出其不意，找到来自百度的向海龙，撑起国美线上转型战略。国美要变了。

仿佛一场宿命的纠纷。直到今天，戏到高潮。

张近东焦头烂额的时刻，黄光裕终于出现在公众面前。

此前，黄光裕在集团高管会上作了首次公开发言，宣称用18个月的时间，使企业恢复原有的市场地位。以“真、快、乐”为经营要素，推动线上“真快乐”，线下“国美家”、国美电器、真选开放供应链等共享平台全方位升级。

“真快乐”，是黄出狱后，国美更名的线上零售终端。

在曝光的照片中，黄光裕已经显而易见地发福，但眉眼与12年前入狱时相似，小而狭的眼睛，脸有笑意。他去国美的线下门店送祝福，向人们宣告：回归。

03

苏宁成立于1990年，国美要比它更早一些，第一家店于1987年正式开业，在北京的珠市口。

2000年，苏宁第一次进驻北京，到2008年黄光裕入狱，起点与终点间，他们拼底价，争门店，缠斗数十年，不分伯仲——2004年，苏宁电器A股IPO申请获得通过仅6周后，国美电器借壳中国鹏润，曲线在港上市。

相当程度上，黄光裕的入狱，成就了张近东的“躺赢”。

2008年，国美和苏宁营收分别在459亿和499亿元，不相上下。而后黄光裕时代，国美内部权力纷争不断，战略布局滞后，业绩一路下滑，直至今日，体量跌落至不足苏宁的两成。

外界对黄光裕出狱报以的正向反馈 ，是对这位“枭雄”过往的忌惮。

他执掌国美的时代，也是国美最为辉煌的时间，而黄强势、果断的个人魅力，要比张近东更具特色与话题度。

在《大危局》一书中，曾提到黄光裕两则小事。

他的亲妹夫，曾任国美总经理的张志铭，在黄的办公室里“低眉顺眼像个小媳妇”，至于其他员工在谈到他时，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2004年国美全球战略合作高峰会上，他对在场的供货商凌厉喊话：“其实咱们谁也离不了谁，谁想把谁挤垮、谁想把谁控制在手心之中可能性都不大。我做事的规律就是——你对我信任，我就给你越大的信任；你能给我付出，我就带头扶持你的品牌。你若拿我黄光裕平衡我的对手，我就有办法去平衡你的对手。”

那时，在于苏宁的低价竞争中，黄光裕正不断压缩供货商价格，而供应商们一边忍受这样的残酷，一边又无法割舍国美极具诱惑力的巨大销售量。

国美上市后，这位新富豪接连在2004、2005、2008年做了三次胡润富豪榜首富，他见外界对自己的评判总是霸道，便干脆剃了光头，表示无所谓，有记者问他首富的头衔是不是买来的，他哈哈大笑：“我烦死胡润了，还给他钱？”

张近东与这样的黄光裕直接争斗了18年。

2007年，张近东意欲并购小零售商，以30亿元高价收购大中电器，仅差签字一步时，黄光裕半路截胡，向大中电器开出高6.5亿元现金的价格，顺利拿下。

市场进入双寡头竞争模式，意气风发的黄光裕干脆喊话张近东，要收购苏宁。一向温文尔雅的张，终于耐不住火气：“苏宁做不过你，我一定送给你！”

这场持续的争斗，让人留恋，却也唏嘘的地方在于，十数年前，他们相互掣肘，相互羁绊，但同在高位，傲视群雄。

他们同没意识到下一波浪潮，如何来势汹汹。

04

国美与苏宁上市，站上资本市场的高光时刻，淘宝网在杭州刚刚成立，中关村的京东，不过上线了个网站，初尝电子商务的滋味。

旧人缠斗的输赢，统一变成了新人颠覆的注脚。

国美的落魄自不必说，张近东的转型只能说遗憾。

黄光裕之后，苏宁敌手更迭为京东。2012年，京东率先对两大传统线下家电商挑起价格战，8月，刘强东在微博喊话，京东所有大家电将在未来三年内保持零毛利，保证比国美、苏宁便宜至少10%以上。

这场价格战的结果已经明了，京东崛起，苏宁、国美衰落。

张近东曾将苏宁类比沃尔玛，一个零售界的强国，他的规划里，苏宁要做一家百年企业。但行业趋势终究不可逆。

淘宝在2009年第一次发起双十一大促活动，到第三年时，双十一全日销售额突破191亿，同比增幅高达260%，直接超过美国传统线上购物节“网络星期一”，成为全球最大的互联网购物节日。

传统渠道在节节败退。公开数据显示，去年前三季度，苏宁易购自营门店新开仅48家，关闭门店高达966家。

如今，苏宁易购的股权结构中，淘宝（中国）软件有限公司持股19.99%，是仅低于创始人张近东的第二大股东。

而国美，相继拥抱京东和拼多多。去年5月，京东集团以1亿美元认购国美零售发行的境外可转债，两方牵手，此前，国美已入驻拼多多，补齐后者在中高端零售家电、数码等产品上的短板。

它们都成了后浪手中的棋，在后浪间的博弈中，发光发热。

在相隔千里的南京与北京，作为曾经的对手，如今同在舆论中央，张近东与黄光裕一先一后地释放余温。

张近东应当会更感慨一些。

黄光裕入狱后，一些苏宁的门店甚至贴了他被捕的贴画来庆祝，张那时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站上了领地的山头。

不曾想，他们都只是山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