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谈诺奖：“花落”丙肝不是偶然，但有个小遗憾

2020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授予了哈维·阿尔特（Harvey J. Alter）、迈克尔·霍顿（Michael Houghton）和查尔斯·赖斯（Charles M. Rice），以表彰他们发现了丙型肝炎病毒（HCV）。

这一发现为什么能够获得诺奖？这推进了生理医学领域的什么发展？在临床医学领域丙肝病例的情况如何？针对今天的诺奖结果，我们联系了与几位科学家，听一听他们对诺奖的看法。

尹航 ：与药物研发分不开

清华大学药学院教授、副院长

我对今天颁奖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在新冠疫情的大背景之下，生理学或医学奖颁给病毒相关的研究也是情理之中。肝炎一直是全球范围内重要的病毒性流行病，是基础科研和药物研发领域的关注热点，乙肝的相关研究就曾在1976年获得过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获奖者之一的阿尔特，早在1960年代就开始研究相关研究。霍顿在1989年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突破——克隆了全新的丙肝RNA病毒。赖斯教授的主要工作则是确认了病毒复制的机制，为药物干预奠定了理论基础。

抗病毒药物的成功研发也是这次诺奖花落“丙肝”的原因之一——丙肝药物的成功研发是抗病毒药物研发历程的重要里程碑。可以说，三位获奖者的基础研究，为丙肝药物研发，乃至抗病毒药物研发铺垫了基石。

丙肝药物——获奖助推剂

美国吉利德公司在2013年12月份上市了索非布韦，它是对抗慢性丙肝的新药。以前的丙肝抗病毒的药物，更多的是“治疗”作用，而索非布韦是“治愈”。它大约12周一个疗程。尽管上市时价格奇高，一片就要一千美元，但是一个疗程12周就可以完全根除丙肝——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达到过的。

图 | overthcounterr

抗病毒药物的设计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方向，索非布韦上市以后很快就获得“blockbuster”药物的地位，是药物里的重量级角色，吉利德公司也得到了制药行业非常大的认可。这次诺奖就算加一个抗病毒药物的获奖者，也是合情合理。

索非布韦第一代之后，吉利德推出了好几代后续的产品，同时还包括了鸡尾酒疗法——不同的药物，混合在一起的效果会更好一些。在治疗丙肝的过程中，使用鸡尾酒疗法的效果也非常惊人。我国是一个肝病大国，这样的抗病毒药物研发其实和我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基础研究与应用缺一不可

在新冠疫情影响之下，全世界都能看到当下社会对新的抗病毒药物、疫苗的需求，这再次证明了病毒的基础科研和药物研发的重要性。生理医学奖颁给一个病毒领域是合情合理的。

我个人认为，如果没有后续药物的发明，虽然三位获奖者在基础科研中取得重要的突破，诺贝尔奖可能仍然不会颁给他们。不过，也正是他们的前期工作，奠定了对丙肝病毒的基础科学的理解，为后续的药物研发奠定了基础。

所以在新冠疫情下，诺贝尔奖颁发给这三位科学家，我觉得是非常好的选择。这是对前期基础科学的肯定：丙肝病毒的发现，不仅有着重要的前期基础科研价值，其重要性也在后期药物研发的突破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基础科研和实践应用紧密相连，这跟我们的日常生活、人民健康息息相关。最近几年，诺贝尔奖经常颁发给这种具有广泛实际应用的研究，这对于我们从事抗病毒药物研发也是一个极大的激励。

对于未来病毒与抗病毒药物的研究而言，能够研发出完美的治愈型药物，一定是重要的目标。但是对于大部分病毒引起的疾病而言，包括自身免疫疾病以及现在的新冠疫情，很多时候连治疗手段都很有限，治愈更是困难。

王承志：给人类的一丝温暖

北京大学医学博士，科普作家

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丙肝领域至少已经拿过两次拉斯克奖。

现在在全球有 1 亿多丙型肝炎患者。在美国，丙肝患者总数曾经一度超过了艾滋病患者总数。因此，丙肝特效药物对于人类健康是有巨大的贡献的。

据我所知，索非布韦（用于治疗慢性丙肝的药物）是人类第一个能够完全治愈一种病毒性传染病的药物。这给其他病毒性疾病的治疗带来了希望，因为在此之前，人们认为只有疫苗才能完全消灭病毒引起的疾病。但稍显遗憾的是，研究出索菲布韦的科学家索菲亚并没有获奖。

Michael J. Sofia | LaskerFoundation

对于丙肝来说，目前全球仍有1亿多患者。如何才能使这些患者都能够治愈、并彻底消灭这个疾病，是丙肝领域接下来努力的重点。而对于其他病毒性传染病来说，如何借鉴索非布韦的成功是重要的研究方向。

另外，在今年新冠病毒疫情的大背景下，诺奖给到一个人类获得巨大胜利的病毒性疾病，应该是给人类的一丝温暖吧。

李侗曾：这个奖来得有些晚了

首都医科大学北京佑安医院感染科副主任医师

丙肝发现者获奖是意料之中

传染病的病原体发现者一直是诺奖的大户，传染病病原体发现者或是治疗方法研究者都曾获得诺奖。这和传染病在历史上对人类健康威胁巨大有关系。

以前人们对传染病束手无策，甚至不知道病因到底是什么，最近100多年有了微生物方面进展，人们陆续发现了很多传染病的病因和传染途径，也就知道了预防和控制方法。目前在大部分国家地区，传染病不再是影响寿命的主要原因了。

丙肝发现者获得诺奖也是意料之中，而且相对来说，这个奖来得有些晚了。丙肝的发现和检测技术的建立，让人们对献血用血手术都及时筛查，很快就避免了很多新的感染者，如果不是他们发现丙肝，就要再等几年，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感染。

在医院，丙肝新发感染者在变少

丙肝在医院不算少见。

但近年丙肝新发病例很少，主要是以往感染者最近被发现。和乙肝、艾滋病不同，丙肝母婴传播和性传播比较少见。丙肝的特点是有聚集的现象，最近10年陆续发现了一些感染者，是因为一些县乡的单采血浆而聚集出现的；其他丙肝则都是散发的，主要是长期使用血制品的、共用注射器吸毒造成的。

丙肝 | healthline

我们医院现在诊疗的丙肝，主要是1990年前后感染的。最近30年内，丙肝的新发感染者都是散发的零星的案例，新报告的病例大部分也是90年代感染的。

传染病能够被遗忘，要么像乙肝这样，是有疫苗能够预防；要么是像丙肝，虽然没有疫苗，但传播途径可以控制，治疗也没有问题。如果能够治愈，就不算什么问题了。

新的发现，很难像丙肝那样具有开拓性了

丙肝病毒是1990年前发现的。

最近30年，虽然病毒和细菌一直在变异，会不断有新的病原体出现——例如流感病毒不断变异，甚至出现了可以感染人类的禽流感病毒，冠状病毒发现有SARS、MERS、SARS-CoV-2等；但是，这些发现的意义相对没有那么开拓性了。

在屠呦呦的时代，治疗疟疾药物很少，靠一个药物的研发就挽救了很多人——没有这个药物，我们就会死去很多人，就要再等很多年。当时丙肝病毒的发现也是这样，有了这个发现，才有了后来药物的研发。而现在，因为现代技术的发展，对病毒的发现都更容易；一个科学家不发现，其他科学家也很快能发现，因此也就很难达成诺奖级别。

采访编辑：麦麦，光光，刘可，江笑川，徐子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