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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5.18

《彭博商业周刊》记者阿什利·万斯(Ashlee Vance)在其新书《硅谷钢铁侠:埃隆·马斯克的冒险人生》(Elon Musk: Tesla, SpaceX, and the Quest for a Fantastic Future)中披露,如今市值逾300亿美元的特斯拉险些因为马斯克追寻“航天梦”而功亏一篑。特斯拉和SpaceX都曾由于资金匮乏一度濒临绝境,马斯克也面临着两者之间选其一的艰难抉择,但最终幸运之神眷顾了马斯克,他在最后一刻获得了风险投资,特斯拉也上演了绝处逢生的翻盘好戏。

2001年10月晚些时候,埃隆·马斯克曾前往莫斯科购买一枚洲际弹道导弹。他的国际航空航天顾问吉姆·坎特利尔(Jim Cantrell)和阿迪约·罗西(Adeo Ressi,马斯克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最好的朋友)随行。虽然马斯克在银行的存款多达数千万美元,但他还是想低价购买火箭。他们去莫斯科乘坐的是经济舱,计划购买的是一枚经过改装的导弹,而非全新的。在马斯克看来,这枚导弹将可以很好地把植物或老鼠发送到火星上。

罗西身材瘦长,性情古怪。他一直在想,他的好朋友是不是精神错乱了,于是竭力阻止马斯克推进这个项目。为此,他给马斯克看了很多俄罗斯、欧洲和美国发射火箭后爆炸的视频画面。他甚至把马斯克的朋友们全都召集起来,一起劝说他不要浪费钱了。但是,这些努力无一奏效。马斯克仍然致力于太空探索这一伟大事业,并且愿意为了实现最终的目标而倾其所有。在这种情况下,罗西也只好一同前往俄罗斯,希望能找机会劝阻马斯克。“阿迪约把我叫到一边,说‘埃隆所做的事情毫无理性可言,这是一个善举吗?简直疯了,”坎特利尔回忆说,“他非常担心。”

两次俄罗斯之行无功而返

马斯克一行人与多家公司进行了接触,其中,拉沃契金设计局(NPO Lavochkin)曾为俄罗斯联邦航天局制造过用于探测火星和金星的探测器,还有一家公司是位于莫斯科的商用火箭发射系统开发商Kosmotras。这些会面的方式似乎完全一样,都遵从俄罗斯的礼节。俄罗斯人经常不吃早餐,他们一般在11点左右到办公室会客,以便可以早点出去吃午餐。在会客中,他们一边吃着三明治、香肠和伏特加等食物或酒,一边简单地聊上一个多小时。

午饭后,他们又要抽烟,喝咖啡,而且时间很长。等吃完喝完并收拾完桌子以后,俄方负责人才会问马斯克,“你想买什么东西?”如果俄罗斯人对待马斯克的态度能诚恳点,他也许不会那么痛苦。俄罗斯人觉得马斯克在航天方面是个新手,因此不看好他的冒险行为。“他们的一位首席设计师很轻视我和埃隆,因为他认为我们一无是处,”坎特利尔说。马斯克他们最终空手而归。

马斯克团队于2002年2月再次来到俄罗斯,这次带上了麦克·格里芬(Mike Griffin)。格里芬曾任职于美国中央情报局旗下高科技风险投资公司In-Q-Tel和美国宇航局喷气推进实验室,当时刚刚离开从事人造卫星和宇宙飞船制造的公司Orbital Sciences。马斯克这次想要购买三枚导弹而不是一枚,他们带着的公文包里装满了现金。马斯克与Kosmotras高管见面的地点是一座遗弃的建筑物,但装饰还算华丽,位于莫斯科市中心附近。

Kosmotras高管们一边喝着伏特加,一边高呼“为了太空!”、“为了美国!”他们看起来有点醉了,马斯克则直截了当地问一枚导弹多少钱。“800万美元”,他们回答道。马斯克没有接受对方的报价,而是提出800万美元购买两枚。坎特利尔说,“他们就坐在那儿,看着他,说‘小伙子,不行。’并且暗示他也没带那么多钱。”此时,马斯克已察觉到这些俄罗斯人要么对待这笔生意没有诚意,要么就是想从他身上榨出尽可能多的钱来。最终,这次会面不欢而散。

将硅谷的成功当作跳板

那时莫斯科正值隆冬季节,泥泞的道路上到处是积雪,马斯克一行人出来后,叫了辆出租车,径直开向机场。俄罗斯人制造的火箭可能是当时为数不多符合马斯克预算要求的火箭之一,但与他们打交道实在是太难了。“到机场的路很长,”坎特利尔回忆说,“我们大家都坐在车里沉默不语,双眼望着外面,俄罗斯的农民正在雪地里买东西。”

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很压抑,直至登机后餐车过来。“当飞机从莫斯科起飞时,你总会感到特别的舒畅,”坎特利尔说,“就好像‘上帝啊,一切终于结束了’。因此,我和格里芬买了些饮料,倒在了玻璃杯子里并碰了几下。”马斯克坐在他们前面的一排,正在电脑上输入着什么。“我们在想,‘这个家伙: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就在此时,马斯克转过身来,亮出了他创建的一个电子数据表。“嗨,伙计们,”他说,“我认为我们可以自己制造火箭了。”

2001年6月,马斯克过了自己30岁的生日。就在几个月前,他半开玩笑地对贾丝廷说,“我不再是神童了。”贾丝廷曾经是他大学的恋人,现在则是他刚过门的妻子。马斯克是1988年从南非移民来的,后来创办了两家互联网公司,即Zip2和PayPal,这也让他赚了数百万美元。现在,人们认为他会像传统的互联网时代的富商那样行事,创立更多的网络服务公司。

然而,马斯克的追求并不止于此。他小时候就梦想着坐上火箭发射的宇宙飞船遨游太空,探索海因莱因(Heinlein)、阿西莫夫(Asimov)和道格拉斯·亚当斯(Douglas Adams)描述的那个神秘世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一生的追求就是在硅谷取得成功。但对马斯克而言,在硅谷的成功只是一个跳板。

朋友们已经明显感受马斯克在态度和思想上的变化。某个周末,PayPal的高管们聚集在拉斯维加斯祝贺公司最近靓丽的销售业绩,他们就感觉到了这种变化。“我们都在硬石咖啡厅(Hard Rock Café)的一个房间里休息,而埃隆却在旁边读一本已经模糊不清的苏联火箭制造手册,这本书已经发霉了,好像是在EBay上购买的,”PayPal早期投资者凯文·哈茨(Kevin Hartz)说,“他正在研究火箭,并公开向人们谈论太空旅行和改变世界的想法。”

为了航天梦想举家南迁

马斯克和贾丝廷决定搬到南方,在洛杉矶开始新的生活。马斯克夫妇与很多将家搬到加州南部的人不同,因为他们是为科技而来。这里的气候四季温暖且稳定,是发展航空业的理想之地。早在20世纪30年代,航空业就开始扎根于此地。当时,洛克希德飞机公司(Lockheed Aircraft)在好莱坞成立了分公司,霍华德·休斯(Howard Hughes)、美国空军, 美国宇航局、波音公司和众多相关产业也紧随其后,来到这里。虽然那时马斯克的太空计划还很模糊,但他坚信自己能聘请到一些世界顶尖水平的航空专家,说服他们加入到自己的下一个探险旅程中。

马斯克一到火星协会(Mars Society,一个由太空爱好者组成的团体,致力于探索和定居火星问题),就震惊了全场。那是2001年的夏天,火星协会成员们正在一位富裕的成员家里进行募捐活动,每个参加者要捐500美元。令火星协会负责人罗伯特·祖布林(Robert Zubrin)大吃一惊的是马斯克也来捐款了,因为没人记得邀请过他。

“他给了我们一张5000美元的支票,”祖布林说,“这引起了每个人的注意。”在用晚餐前,祖布林特意请马斯克去喝咖啡,并跟他聊起了下面这件事情:这个协会为了模拟火星上艰苦的生活条件,在北极建造了研究中心,并且为了开展一个名为“Translife”的任务,正在不断进行实验。按照这一任务,他们将建一个太空舱,载着一群老鼠绕着地球旋转。太空舱将不停地旋转,以使重力达到地球上的1/3——与火星上一样——这些老鼠生活在那儿,并生出小老鼠。

到了进晚餐的时候,祖布林特意把马斯克安排在了贵宾席上,挨着他本人、大导演及太空迷詹姆斯·卡梅隆(James Cameron)和美宇航局行星科学家卡罗尔·斯托克(Carol Stoker)。马斯克当天兴致不错。“比某些百万富翁,他对太空的兴趣更浓,”祖布林说,“虽然对太空了解不多,但他有科学家的思维。他想详细了解我们在火星方面有什么计划,开展这些几乎的意义何在。”马斯克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火星协会,并加入了它的董事会。另外,他又捐了10万美元,为火星协会在沙漠中的一个研究站提供资金支持。

四处招募优秀航天专家

那时,马斯克的朋友们不太清楚是什么动力支撑着他的航天梦想。当时他在非洲度假时得了疟疾,在与疾病抗争的日子里瘦了不少。马斯克身高是6英尺1英寸(约合1.85米),但通常看起来比实际身高更高。他肩膀很宽,显得身强体壮。

患病的马斯克看起来很瘦弱,没有强烈的愿望去细谈他想做哪些有意义的事情。“他说,‘下一步的合理计划是太阳能,但是我还没想出怎样利用它赚钱,’”马斯克的挚友兼投资者乔治·扎卡里(George Zachary)回想起一次共进午餐的场景时说,“我认为他开始把太空当做房地产之类的事情来讨论了。”马斯克思考的问题已经开始超越火星协会的目标了,即不仅是把老鼠送上地球轨道,而且还计划把老鼠送到火星上。

“他问我是否觉得那是个疯狂的想法,”扎卡里说,“我问他,‘这些老鼠能返回地球吗?如果它们回不来,大多数人都会认为那是疯狂的。’”马斯克表示,这些老鼠不但要到达火星并返回地球,而且还将带着一群小老鼠回到地球。

马斯克构建了一个航天专家网络,并通过一系列沙龙把最优秀的专家聚集在一起——有时在洛杉矶机场的万丽酒店(Renaissance),有时在帕洛阿尔托的喜来登酒店。马斯克没有什么正式的企业规划,他主要是想让他们帮助研究如何把老鼠送上火星,或至少要提出某些相关想法。马斯克希望开创人类的奇迹之旅——那将会吸引全世界的目光,让人们重新认识火星,并为人类巨大的潜力感到震惊。有些科学家来自于美宇航局喷气推进实验室,卡梅隆和格里芬也再次现身。也许,格里芬是地球上对探索太空难度了解最多的人,当时也是马斯克的顾问。四年后,他成为美宇航局的掌门人。

令与会专家们激动不已的是,又有一位富人愿意资助太空研究项目了。他们高兴地讨论了将老鼠送入火星的价值和可行性,但后来又谈起了另外一个项目——“火星绿洲”(Mars Oasis)。根据这一项目,马斯克会购买一枚火箭,把自动操控的温室发射到火星。那个温室很适合植物在太空生长,可以偶尔打开一下,摄入一些火星土壤,以满足植物生长的需要。反过来,植物又会第一次在火星上释放出氧气。这个计划虽然令人匪夷所思,却具有可行性,马斯克对此还是非常看好的。

面临诸多严峻挑战

根据马斯克的设想,太空温室能够把植物栽培的过程拍成视频发回地球,以便人们可以观察植物的生长。这些专家还谈到,可以把同样的植物幼苗寄给全国各地的学生,让他们在同一时间种植。学生们可能会发现,在时间相同的情况下,火星上植物的生长速度却是地球上的两倍。马斯克的工作热情开始感染整个团队,此前这个团队中有些人已开始质疑有关太空的一些新想法,因为这种计划在工程上面临着诸多巨大的挑战。

例如,从物理学角度讲,很难把火星土壤用于培育植物,再说了,这种想法本身也有问题,因为火星土壤是有毒的。一时间,科学家们又讨论起在营养丰富的凝胶体里培育植物,但那看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甚至一些曾经很乐观的想法,因为一些问题无法解决而最终放弃了。一位科学家发现了一些生命力顽强的芥菜籽,认为它们可能会适应经过处理的火星土壤。“如果这种植物不能活下来的话,会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参加这些讨论的资深航天专家达夫·比尔登(Dave Bearden)说,“火星上将出现一个死气沉沉的花园。”

航天专家们普遍觉得很棘手的一件事是马斯克的预算经费。参加沙龙的专家们似乎已经猜到,马斯克打算在这个项目上投资2000万到3000万美元,但众所周知,光发射火箭就会用光那些钱,甚至更多。然而,马斯克有自己的计划。他一直在研读从坎特利尔等专家那里借来的书,其中其中《火箭推进原理》(Rocket Propulsion Elements)、《天体动力学原理》(Fundamentals of Astrodynamics)和《燃气涡轮和火箭推进的气动热力学》(Aerothermodynamics of Gas Turbine and Rocket Propulsion)。

根据马斯克的计划,他要制造一种大小适度的火箭,专门用于向太空发射小型卫星和科研设备,来减少现有太空发射公司的开支。在2002年6月份,他创立了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 Exploration Technologies),即SpaceX。他正朝着探索火星的目标迈进。

努力降低太空发射成本

SpaceX第一个总部设在洛杉矶市郊埃尔塞贡多(El Segundo)东大街1310号(1310 East Grand Ave),那里有7.5万平方英尺的空地及多个货物接收区,马斯克可以径直开着他的银灰色迈凯轮F1跑车进入办公室。整个建筑就像是一个飞机棚,显得十分空旷,地上布满灰尘,顶上是弯曲的天花板。

在SpaceX投入运营的第一个星期,卡车运来了笔记本电脑、打印机和折叠桌等办公设备。马斯克走上一个装货码头,把卷帘门打开,亲自动手搬运设备。最终,整个厂区零零散散放着一些办公桌,让设计机器的计算机科学家和工程师,与制造硬件的电焊工和机械工在同一片区域内工作。这种做法在航天领域实属罕见。传统航天公司一般都是让工程师和机械工分区办公。

SpaceX在许多事情上都显得与众不同。这家公司不是从数千家供应商那里采购零部件并组装,而是尽可能地在内部进行开发和制造。这其中就包括像移动发射台这样的设备,而火箭发动机则是最能体现马斯克雄心壮志的。只要有可能,SpaceX都希望自己的设备比竞争对手的运行更快速、更便宜、质量更好。按照SpaceX的如意算盘,它希望每个月发射多枚火箭,而且每次都能赚到钱,永远不希望成为那种依赖政府资金支持的大型承包商。

SpaceX开发的第一种火箭称为“猎鹰1号”(Falcon 1),这也是在向科幻巨制《星球大战》中的“千年隼号”(Millennium Falcon)致敬。当时,将550磅有效载荷发送至地球轨道的费用最低要3000万美元,马斯克却承诺,“猎鹰1号”可以携带重达1400磅的有效载荷,而发射成本只有690万美元。

马斯克试图在短时间内颠覆传统航空航天行业。在最早的一份演示文件中,SpaceX承诺在2003年5月份制造完成第一台火箭发动机,6月份完成第二台,7月份则是火箭主体,在8月份将所有零部件组装完毕。发射台将在当年9月份做好发射准备,第一次发射在2003年11月份进行,即SpaceX成立15个月后。火星探索之旅定在接近2010年的某个时间段进行。

亲自出马招募优秀毕业生

SpaceX早期雇员凯文·布罗甘(Kevin Brogan)说:“埃隆始终对前景十分乐观。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字眼。他本可以在万事还未俱备之前,别做出那么直接的表态。但是,他却选择了一个过分自信的时间表,想象着一切事情都会进展顺利,每个人都会更加努力的工作,从而加快项目推进步伐。”

年轻有为的优等生备受马斯克青睐,他甚至亲自给航天专业成绩最优秀的学生打电话,劝说他们加盟自己的公司。迈克尔·科隆诺(Michael Colonno)在斯坦福大学就读时就曾接到过马斯克的电话。他说:“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有那么一会儿,我的确不相信他有一家火箭开发公司。”

如果碰巧这些大学生曾经在互联网上看到过有关马斯克的新闻,再对他们进行招募就轻而易举了。随着SpaceX的雄心壮志被不断传开,波音、洛克希德-马丁、Orbital Science等公司一些颇具冒险精神的顶尖工程师也纷纷跳槽至SpaceX。在SpaceX创立第一年,几乎每周都有一两个新人加入。

布罗甘是SpaceX的第23位员工,他来自于TRW,一家不久后倒闭的天航设备厂商,他在这家公司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内部规定,让他无心工作。“我将它称作‘乡村俱乐部’,”布罗甘说,“没人做事。”布罗甘在面试当天即在SpaceX开始了新的人生旅途,他被告知自己可以在办公室走一圈,找一台计算机使用。“先是走进Fry’s(家用电子商品零售商),需要什么就买什么;然后又到Staples(办公用品公司)买了一把椅子,”布罗甘说。

新入职的工程师参与的首批项目之一是开发气体发生器,这种机器与产生热气以给泵提供动力的小型火箭发动机无异。另一名来自TRW公司的员工汤姆·穆勒(Tom Mueller)和从波音跳槽来的蒂姆·布扎(Tim Buzza),再加上几名年轻的工程师,在洛杉矶组装了气体发生器,然后将其放入卡车的车厢里,驱车前往莫哈韦进行测试。莫哈韦是距离洛杉矶100英里的沙漠小镇,那里当时汇集了大量航空航天公司,比如说Scaled Composites和XCOR。

最大限度自主开发设备

SpaceX团队从XCOR借了一个试验台,这个试验台简直就是为SpaceX的气体发生器量身定制。第一次点火试验在上午11点进行,持续了90秒钟。虽然气体发生器研制成功了,但它释放出滚滚黑烟,笼罩在机场塔台上空迟迟不散。在接下来的几天里,SpaceX工程师们对试验安排做了进一步完善,可以一天从事多次试验——这可是该机场前所未有的做法——两个星期以后,这种气体发生器终于满足了工程师们的要求。

SpaceX团队多次前往莫哈韦和其他地点进行试验,包括南加州爱德华兹空军基地的试验台及密西西比州的另一个试验台。在这种覆盖全美的火箭组件试验之旅中,SpaceX工程师有一次来到得克萨斯州麦格雷戈(McGregor)一个300英亩大小的试验场,这是位于得克萨斯州中心地带的一座小城市。

试验场是另一位亿万富翁安德鲁·比尔(Andrew Beal)留下的,比尔是得克萨斯州房地产和金融大亨,在向这个规模庞大的试验场投入数百万美元资金后,他创立的航空创业公司却不幸倒闭。SpaceX工程师很喜欢这个试验场,以及另一个废弃的试验台(用混凝土建造,有三层楼高),于是劝说马斯克将它买下。

杰里米·霍尔曼(Jeremy Hollman)是一位年轻的工程师,他入职不久便开始在德克萨斯生活了。霍尔曼身上恰恰体现了马斯克渴望得到的那类人才所具备的品质:他拥有爱荷华州立大学航空航天工程学学士学位,以及南加州大学航天工程学硕士学位。他曾作为测试工程师在波音工作过两年,对喷气机、火箭和航天飞机都有所了解。23岁的霍尔曼在当时还是一个单身汉,他宁愿为了在SpaceX实现自己的梦想而放弃舒适安逸的生活。他后来成了穆勒的副手。

穆勒想要开发两种发动机并制作了它们的3D电脑模型。“Merlin”是“猎鹰1号”火箭第一级的发动机,用于将“猎鹰1号”从地面发射升空;而“Kestrel”作为更小型的发动机,负责将第二级、也就是上面级送入太空。霍尔曼和穆勒一起商量在洛杉矶的工厂里自己生产哪些零部件,到外面去购买哪些零部件。为了购买零部件,霍尔曼不得不前往不同的工厂,以获取设备报价和交付日期。

机械工常常告诉霍尔曼,SpaceX给出的时间表简直是太疯狂了。当然,也有一些人更乐意帮忙,他们愿意根据SpaceX的实际需要对现有产品作出改进,而不是从零开始开发产品。霍尔曼还发现,有时“自主创新”可以让他少走弯路。例如,霍尔曼发现在对现有一些洗车工具阀门的密封系统进行改进后,可以与火箭燃料一起使用。

对理想的执着打动供应商

除了自己制造发动机、火箭主体和太空舱外,SpaceX还自己设计了主板、电路、用于感测振动的传感器、飞行计算机和太阳能电池板。在无线电设备方面,SpaceX工程师发现他们可以将这种设备的重量降低20%。SpaceX的制造成本由此大大降低,如果一些工业级设备由传统航天企业生产,成本在5万美元到10万美元之间,而在SpaceX的制造成本则只有5000美元。

实际上,就在SpaceX团队对“猎鹰1号”进行讨论的同时,马斯克还计划开发他称之为“BFR”(即大型猎鹰火箭,Big Falcon Rocket)的新型火箭。它将搭载历史上最大的火箭发动机。马斯克的远大理想也给SpaceX偶尔寻求帮助的一些供应商留下了深刻印象,也令他们对这样一家似乎很奇葩的公司心生好奇,比如说科罗拉多州的Barber-Nichols,这家公司生产火箭发动机涡轮泵及其他航天设备。Barber-Nichols高管鲍勃·林登(Bob Linden)至今仍然记得与马斯克打交道的一些情景。

“埃隆与汤姆·穆勒一起来的,而且开门见山,告诉我们说,他的使命是将一些设备以较低成本发射到太空,让普通人也能圆梦太空游。”他回忆,“我们非常敬佩汤姆,但对于埃隆的一些构想,我们还是半信半疑。他们开始问我们是否有合作的可能。他们提出我们能否在不到一年内造出一种涡轮泵,而成本低于100万美元。类似这样的开发项目,波音可能需要5年时间,成本高达1亿美元。汤姆要求我们给出一个最有可能实现的时间表,最终我们用时13个月开发出来了。他真是太无情了。”

SpaceX在加州的工厂制造完成了其第一台发动机,随后霍尔曼将它连同其他设备装上U-Haul拖车,挂在白色悍马H2的后面,然后驾车沿着10号州际公路从洛杉矶来到得克萨斯州的试验场。在恶劣的环境下,他们将发动机原型固定在试验台,注满液氧和煤油,然后放入坡台后的沙坑并点火。坏消息是,它仍然需要大量改进工作。好消息是,它并没有发生爆炸。在第一次点火试验成功后,员工们用纸杯喝了一瓶售价1200美元的人头马,那是在SpaceX成立欢庆派对上剩下的。

一个险些毁掉特斯拉的决定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从加州到得克萨斯试验场的长途跋涉被戏称为“得州牛拉车”(Texas Cattle Haul)。SpaceX工程师一般会在德克萨斯州连续工作10天时间,然后返回加州度周末,接着再赶往德克萨斯州。为了缓解旅途疲劳,马斯克偶尔让他们使用自己的私人飞机。“私人飞机一次可以运行六个人,”穆勒说,“如果有人愿意坐在卫生间,乘员可以达到七个人——实际上,它每次都载着七个人。”

当然,马斯克不止造火箭。2003年,也就是创立SpaceX一年后,马斯克又协助创建了特斯拉汽车公司(Tesla Motors,以下简称“特斯拉”),当时计划是销售电动汽车。马斯克多年来一直希望打造一种高品质电动汽车,虽然之前已向SpaceX投入1亿美元,但现在他又向特斯拉投资7000万美元,并担任公司CEO。马斯克的这一决定险些同时毁了这两家公司。

2007年初,导演乔恩·费夫洛(Jon Favreau)开始筹拍电影《钢铁侠》,当时他在洛杉矶租了一栋原属于休斯飞机制造厂(Hughes Aircraft)的厂房,这是一家是由霍华德·休斯在80年前创建的航天与国防承包商。整个厂房包括许多连在一起的飞机棚,充当这部电影的制作办公室。

与此同时,它还给“钢铁侠”(即托尼·斯塔克)的扮演者小罗伯特·唐尼(Robert Downey Jr)带来了创作灵感。看到其中一个较大的飞机棚(当时已经严重失修),唐尼突然想起了往事。不久前,这个飞机棚承载了一个大人物的伟大梦想,此人以自己的行事方式给多个行业带来了深刻变革。

唐尼之前曾听说过一个酷似霍华德·休斯的人物,在距离《钢铁侠》片场10英里的地方建设了自己的工业区。这并不是唐尼对休斯不同寻常的人生进行想象,而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类似的一幕正在上演。2007年3月份,唐尼拜访了SpaceX在埃尔塞贡多的总部,全程都由马斯克亲自陪同。“我一般不会轻易的激动,但这个地方和这个人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在唐尼看来,SpaceX工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奇幻色彩的“五金店”。热情的员工们一个个忙碌着,手里摆弄着各种各样的设备。年轻的白领工程师与装配线上的蓝领工人混杂在一起,而且对于自己所从事的事情,他们似乎从内心迸发出了激动。“给人感觉它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创业公司,”唐尼说。在第一次拜访了SpaceX之后,唐尼很高兴看到休斯飞机制造厂的厂房按照SpaceX的样式进行布景。“整个布景并未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他说。

现实版“钢铁侠”

唐尼与马斯克一会儿走在SpaceX厂区,一会儿坐在他的办公室聊天,甚至共进午餐。唐尼觉得,马斯克并不是那种令人很讨厌的疯子形象。相反,在唐尼的眼中,马斯克是一个“容易接近的怪人”,是那种愿意与工厂中所有人并肩作战的人。返回《钢铁侠》制作办公室,唐尼问费夫洛导演是不是应该在斯塔克的工作间放上一辆Tesla Roadster(特斯拉首款量产版电动敞篷跑车)。

“在与埃隆见面并发现了他真实的一面后,我感觉斯塔克的工作间就像是他的一样。”唐尼说,“他们仿佛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埃隆就是斯塔克所希望结伴出去旅行的那种人,或是踏上奇异的丛林之旅,与萨满教信徒一起喝酒。”马斯克后来还在《钢铁侠2》中客串了一个角色。

对于自己的名气越来越大,马斯克也感到很高兴。他和贾丝廷在贝艾尔(Bel Air)买了一套房,他们的邻居包括昆西·琼斯(Quincy Jones)和真人秀节目《Girls Gone Wild》主创乔·弗兰西斯(Joe Francis)。马斯克和几位PayPal高管还担任了电影《感谢你抽烟》(Thank You for Smoking)的制片人,并在电影拍摄过程中动用了他的私人飞机。虽然不喜欢热闹,马斯克仍然会出现在好莱坞的夜总会及其他社交活动上。

贾丝廷在给时尚杂志《Marie Claire》撰写的一篇文章中写道:“我们在本土只有5名员工;白天,我们家就变成了工作场所。我们参加正式的募款活动,在好莱坞顶尖夜总会预订最好的座位,身边坐着帕丽斯·希尔顿(Paris Hilton)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Leonardo DiCaprio)这样的大明星。当谷歌联合创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在英国亿万富翁理查德·布兰森(Richard Branson)的私人岛屿举办婚礼时,我们也受邀参加,与约翰·库萨克(John Cusack)住在同一个别墅,看到Bono(U2乐队主唱)在帐篷外面与一大群女粉丝合影留念。”

到这个时候,SpaceX看上去像是一家名副其实的航天公司了。他们既可以建造和测试自有发动机,也能制造整个火箭。现在,马斯克所要做的就是将火箭发射升空,然后看一看结果如何。

自建火箭发射场

在正常情况下,SpaceX可能会从附近的范登堡空军基地发射火箭。范登堡空军基地有多个发射台可供SpaceX挑选,但是,当前租用这些发射台的波音、洛克希德、美国空军,都对帮助一个互联网公司高管进军太空领域不感兴趣。在当地发射火箭这条路走不通后,SpaceX只好将目光投向别处,最终将目标锁定在夸贾林岛(Kwajalein Island)身上,这是位于关岛和夏威夷之间一个环礁中的最大岛屿,属于马绍尔群岛共和国的一部分。过去数十年,美国陆军将它当作导弹试验基地。

SpaceX负责业务开发的副总裁格温·肖特维尔(Gwynne Shotwell)查到了该试验场一位上校的名字,并给他发去了电子邮件。三个星期以后,肖特维尔接到了美国陆军的电话,称他们同意SpaceX从夸贾林岛发射火箭。

SpaceX员工若想到达夸贾林岛,只有两种方法,一是乘坐马斯克的私人飞机,二是搭乘途径夏威夷的商业航班。住宿条件不太理想,都是一些两居室的房子,看上去更像是宿舍,而非宾馆客房,里面放着军方发放的梳妆台和桌子。在短短几个月里,几名SpaceX员工清除了附近奥莫莱克岛(Omelek Island)的灌木丛,建造了一个发射场,并将一辆加宽的流动拖车改造成办公室。当时正值闷热潮湿的天气,白天炙热的太阳足以将皮肤灼伤,即便他们穿着T恤衫。

SpaceX团队真可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晨7点开始工作,晚上7点回去休息。霍尔曼说:“每晚都会有一两个人做饭,他们会做牛排、土豆和意大利面。我们带了一大堆DVD和一台DVD播放器过去,有人还经常去码头附近钓鱼。”对许多SpaceX工程师来说,这种生活体验既让他们感到痛苦,同时又觉得很神奇。

SpaceX技术专家沃尔特·西姆斯(Walter Sims)说:“在波音公司,你的生活或许会过得很安逸,但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SpaceX身上。在那个小岛上,每个人就像是一颗螺丝钉,他们总是举办关于无线电或发动机的研讨会。这真是一个令人深受鼓舞的地方。”就是在夸贾林岛工作期间,西蒙斯还抽空获得了水肺潜水(scuba dive)资格。

火箭一次次地被送上发射台,一连好几天竖立着,然后工程师会在例行的技术与安全检查中发现众多新问题。他们会尽可能快地将火箭推回飞机棚,免遭含盐空气的损坏。在SpaceX的工厂里,工程师们被分成多个小组,分别负责推进系统、航空电子学和软件等方面的工作,在发现问题上,这些小组会在小岛上被召集起来,成为一个跨学科团队。霍尔曼称:“这就像是《梦幻岛》(Gilligan's Island)中上演的一幕,只不过话题变成了火箭。”

首次发射以失败告终

2006年3月24日,在工程师修复了足够多的问题后,火箭终于做好了发射的准备。“猎鹰1号”被竖立在发射台上并点火发射。它升入空中,在蓝天的映衬下变得越来越小。在达夸贾林岛上的控制室,马斯克穿着短裤和T恤衫,脚踏凉鞋,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发射大约25秒后,“Merlin”发动机上方着火了,这台之前一直直线飞行的机器突然开始旋转,晃晃悠悠坠向地面。

“猎鹰1号”最终在发射场坠毁。大部分残骸落在距离发射台250英尺(约合76米)的一个暗礁周围,装卫星的货舱从SpaceX修理厂的屋顶穿过,差不多完好无损地掉在了地上。几个工程师穿上潜水服跳入海中开始回收残骸,最终,回收上来的火箭残骸装满了两个冰箱大小的板条箱。

在这次发射失败后,许多郁闷的SpaceX工程师到主岛上的酒吧借酒浇愁。马斯克计划在6个月内再次进行发射,但组装一台新机器需要从事大量繁杂的工作。马斯克此前公开表示,他会造出具有正常功能的火箭,但公司内外的人做了一道很轻松的算术题,然后告诉他SpaceX当时的资金只够进行一次发射的了。

尽管公司财务状况已经让马斯克感到不安,但他很少在员工面前表现出来。SpaceX IT业务部门主管布兰登·斯派克斯(Branden Spikes)称:“埃隆从来不让员工们为这些事情分心,他在这个方面做得非常好。他总是在传递精益经营和成功的重要性,从来没有说过,‘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就彻底完蛋了。’他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

与此同时,SpaceX又召集了一批工程师来参与一个新项目,这一次是开发“猎鹰9号”,这种火箭配备9台发动机,或许能替换当时即将退役的美国航天飞机。不过,SpaceX必须要先去证明可以升空将“猎鹰9号”发射到太空,尽管如此,马斯克已经准备好让SpaceX去竞标美宇航局的巨额合同了。

发射任务再遭重挫

2008年中期,SpaceX为第四次火箭发射做好了准备。通常情况下,“猎鹰1号”的主体是通过驳船运到夸贾林岛的。也许是因为“头脑发热”——火箭专家往往用这一词语来形容疯狂的发射决定——马斯克和工程师们这一次过于激动和迫切,不愿等待长时间的海上运输,于是租了一架军用货机,将火箭主体从洛杉矶运至夏威夷,然后再运到夸贾林岛。

这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但是,SpaceX的工程师们显然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加压的机舱对火箭主体带来的影响——火箭主体的外壳厚度还不到1/8英寸(0.33厘米)。当军用货机开始在夏威夷降落时,货舱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SpaceX航空电子设备开发部门前主管布伦特·阿尔坦(Bulent Altan)说:“我回过头一看,发现火箭被压得变形了。我赶紧让飞行员驾机升高,他也这样做了。”由于气压增大,火箭就像空水瓶一样瘪了下来。

阿尔坦看到,在飞机必须着陆之前,SpaceX团队只有大约30分钟来解决问题。他们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割开盖在火箭上面的包装。他们在飞机上找到了一个维修工具箱,用扳手拧开火箭上的螺帽,使火箭内部压力与机舱内压力保持一致。飞机着陆以后,工程师们分别给SpaceX高管打电话,汇报刚才发生的情况。那时已是洛杉矶时间凌晨3点,其中一位高管自告奋勇,将这一消息报告给了马斯克。

看起来,SpaceX需要3个月时间来修复火箭故障。火箭主体有多处的表面凹陷了进去,为了不让燃料从破损处溢出来,工程师还在燃料箱中放了几个隔板。马斯克命令这个团队继续留在夸贾林岛,同时还加派了一个擅长零部件修理的小组。两个星期以后,这枚火箭修好了。 “感觉就像大家一起躲在散兵坑里,”阿尔坦说,“你不能拍拍屁股走了,让身边的人没有了依靠。”

SpaceX在2008年9月28日实施了第四次发射——对该公司来说,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发射。为了这一刻的到来,SpaceX员工们已经连续奋战了几个月。他们远离家人,像犯人一样颠沛流离,坚守在这个酷热难当的小岛上——有时食物还不够——一连几天等待理想的发射窗口,处理发射中止后留下的烂摊子。

当天傍晚,SpaceX团队将“猎鹰1号”竖立在发射台。火箭高高耸立,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件来自未来的神器,后面的棕榈树不断摇摆,几朵白云从壮丽的蓝天飘过。此时,SpaceX已将每一次发射变成了互联网上的重大新闻事件,所以它在全球范围内引发了巨大关注。“猎鹰1号”这一次没有装载真正的货物;无论是SpaceX、美国军方,还是美宇航局,都不希望再次看到火箭爆炸的一幕上演,或是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因此,“猎鹰1号”只携带了360磅(约合163公斤)的模拟有效载荷。

创造历史的重要时刻

马斯克当时身在洛杉矶,但为了从这种巨大的压力中解脱出来,他和弟弟吉姆巴尔(Kimbal)带着他们的孩子去了迪士尼乐园。不过,到了下午4点,马斯克又回到了SpaceX位于洛杉矶的控制室,密切注视着屏幕上闪现的实时视频。火箭伴随着轰隆声越升越高,SpaceX总部内的员工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在火箭的第一级与主体分离后,第二级燃烧了大约90秒,推动火箭继续飞行。SpaceX员工们欣喜若狂,网络广播中充斥着他们狂喜的叫喊声。其中一人高喊:“简直完美了。”Kestrel发动机闪耀着红光,开始了持续6分钟的燃烧。“在清理了火箭的第二级后,我终于又能呼吸了,双腿也不再颤抖,”SpaceX机械师詹姆斯·麦克劳里(James McLaury)说。

整流罩在火箭发射大约3分钟后打开,然后落回到地面。最终,在飞行了大约9分钟后,“猎鹰1号”的发动机按之前的计划关闭。在经过了6年的努力之后——比马斯克最初计划的时间多出了4年半——第一颗由私营公司制造的、由液体燃料驱动的火箭成功进入地球轨道。

“每个人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吉姆巴尔说,“这也是最让我动容的经历之一。”马斯克离开控制室,走到工厂车间,在那里受到了摇滚明星般的欢迎。“这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他说,“俗话说得好,‘第四次是个幸运数字’,对吧?”

然而,这种狂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同马斯克旗下另一家公司特斯拉一样,SpaceX正面临着严重的资金短缺。一方面,SpaceX要为“猎鹰9号”的开发项目提供资金,另一方面又要建造“龙”飞船——这种飞船可以将人类和物资在一天内送入国际空间站。从历史经验来看,每个项目若想顺利完成,成本都会超过10亿美元。因此,SpaceX必须另辟蹊径,找到同时制造两种航天设备的办法,而成本还只能是传统方法的一小部分。

除此之外,SpaceX显著提升了招聘新员工的速度,还搬进了一个占地面积更大的总部。此时,SpaceX还预订了一个商业航班,帮助马来西亚政府将一颗卫星发射到轨道,但发射时间安排在2009年中期,只有到那时马来西亚政府才会将相关款项打入SpaceX银行账户。与此同时,SpaceX都快发不出工资了。所以,尽管SpaceX找到了发射火箭的办法,但它却濒临破产。

连遭丧子与离婚打击

尽管财务状况十分糟糕,但这种问题仍然无法与马斯克在个人生活中遭受的打击相提并论。就在搬到洛杉矶不久,马斯克的儿子内华达·亚历山大(Nevada Alexander)却因婴儿猝死综合征不幸夭折,来到这个世界才不过10周的时间。“我也不知道为何想要谈起那些令人肝肠寸断的往事,”马斯克对我说,“这对未来没有什么好处。如果你有了别的的孩子和责任,总是沉浸在悲痛中对身边每个人都没有好处。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做什么。”

后来,马斯克和贾丝廷又有了五个孩子——一个双胞胎和一个三胞胎——但二人的关系却在2008年走向尽头,马斯克提出了离婚申请。更糟糕的是,贾丝廷不久后开始在博客上记录这次离婚过程,而各路媒体也乐得添油加醋,将马斯克的个人生活细节与财务危机联系在一起。

记者们似乎能从对特斯拉的攻击中获得特别的快感。这家电动汽车制造商经历过的生产延期、管理层更迭和成本超支等负面事件不胜枚举。虽然特斯拉已经苦心经营了五年时间,投入了数千万美元的资金,但这家公司的产品还没有上市。一家名为“Truth About Cars”的博客网站在2008年5月开设了“特斯拉死亡时钟”(Tesla Death Watch)版块,并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刊登了大量文章。这个博客披露了特斯拉的工程问题以及马斯克与特斯拉联合创始人马丁·艾伯哈德(Martin Eberhard)之间的恩恩怨怨。正是由于与马斯克的矛盾,艾伯哈德后来被迫离开了斯特拉。

“我就像被人用手枪枪柄击打一样,”马斯克说,“当时不少人幸灾乐祸,我们在许多方面都遭遇了问题。贾丝廷在媒体上不断挖苦我...的确伤我太深。你开始怀疑周围的一切,生活不如意,汽车也出问题,你离了婚,诸如此类的事情让人身心俱疲。我感觉自己一无是处。我认为我们无法克服这些困难,并且想这一切或许都是命中注定的。”

马斯克看了看SpaceX和特斯拉的财务数字,他感觉只有一家公司可以生存下去。“我要么从SpaceX和特斯拉当中选出一个,要么将剩余的资金一分为二,让两家公司继续运营,”马斯克说,“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如果我将资金一分为二,也许这两家公司都将难以为继。如果将资金全部投入一家公司,这家公司存活下来的几率会更大一些,但也意味着另一家公司肯定完蛋。我翻来覆去地思考这个问题。”与此同时,美国经济进一步恶化,在失业率接近历史最高水平的情况下,在太空飞船和跑车上面投资显得不合时宜。

“站在悬崖边上的男人”

22岁的英国女演员塔露拉·莱莉(Talulah Riley)让身陷绝境的马斯克重新看到生活的希望。二人开始约会,并在后来喜结连理。莱莉将马斯克的人生看作是一出莎士比亚悲剧。有时,马斯克毫无保留,完全向她敞开心扉;有时,他又躲进了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在马斯克查看电子邮件时,莱莉会在一旁偷偷观察,一旦坏消息接踵而至,马斯克脸上就会露出痛苦的表情。

莱莉说,“看到你爱的人如此痛苦,心里真是不好受。”由于马斯克长时间工作及饮食习惯,年纪轻轻的他甚至还有了眼袋。“他看上去就代表了死亡本身,”莱莉说,“我记得自己当时曾想,他会因心脏病发作而一命呜呼。他就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男人。”

特斯拉每个月的资金消耗达到400万美元左右,若想继续运营下去,就必须在2008年完成另一轮大规模融资。在与投资者谈判过程中,马斯克只能从朋友那里借钱给员工发工资。马斯克给身边每一个他认为手头宽裕的朋友写信,请求他们伸出援助之手。马斯克一个很有钱的朋友比尔·李(Bill Lee)向特斯拉投了200万美元,谷歌联合创始人谢尔盖·布林则投了50万美元。

吉姆巴尔的投资在经济低迷时期已经亏得所剩无几,但他毅然将剩下的投资全部变现,然后投入特斯拉使用。客户在预订Roadsters跑车时,会向特斯拉交付一定的预付款,马斯克现在打起了这笔钱的主意,希望用它来度过难关。但所有这些钱不久也都花得干干净净。这种状况让吉姆巴尔深为忧虑。“我相信埃隆一定可以想办法让公司度过危机,但肯定要冒一些风险。”

2008年12月,马斯克听外界传言美宇航局即将就为国际空间站提供补给与厂商签约。SpaceX第四次发射当时已经获得成功,因此有机会从美宇航局获得部分订单——据说合同金额超过10亿美元。马斯克通过华盛顿的渠道四处打听消息,最终得知SpaceX在这场争夺中处于领先。

至于特斯拉,马斯克做了最后一搏,从身边每一个渠道募集资金。他还从SpaceX贷了一笔款,以解特斯拉燃眉之急。这笔贷款获得了美宇航局的同意——马斯克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前功尽弃,令其获得美宇航局大单的努力泡汤。他还试图在二级市场上将所持的SolarCity部分股份卖掉变现,后者是一家太阳能电池板安装公司,马斯克在该公司担任董事会主席。后来,戴尔收购了数据中心软件创业公司Everdream,马斯克幸运地从这笔交易中获得了1500万美元的回报。SolarCity由马斯克的表亲创办,他本人也参与了投资。

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

马斯克东拼西凑,最终筹集到大约2000万美元,他要求特斯拉现有投资方(因为没有新投资方参与这轮融资)再投入同样多的资金。投资方同意了,在2008年12月3日,当他们敲定融资协议的最终细节时,马斯克发现了一个问题。风险基金VantagePoint Capital Partners(以下简称“VantagePoint”)在几乎所有的融资文件上签字,却漏下了至关重要的一页。马斯克随后致电VantagePoint联合创始人兼执行合伙人艾伦·萨尔兹曼(Alan Salzman),询问是怎么一回事。萨尔兹曼告诉马斯克,VantagePoint觉得投资协议存在问题,因为它低估了特斯拉的价值。

萨尔兹曼要求马斯克在下周某一天的上午7时过来,当面向VantagePoint高层解释这笔交易。然而,马斯克早已迫不及待,提出在第二天就去与次日VantagePoint高层会面,但这一请求遭到萨尔兹曼拒绝,他只好继续筹划贷款。马斯克当时想,“他之所以希望在他的办公室会面,唯一的原因就是希望我低声下气去求他们,接着他却以拒绝的方式来羞辱自己。”

VantagePoint拒绝对往事发表评论,但马斯克认为萨尔兹曼之所以这样做,目的就是让特斯拉走向破产。马斯克担心。VantagePoint会逼迫他辞去CEO一职,对特斯拉进行资产重组,进而成为特斯拉的大股东。在实现这一目的后,VantagePoint可以将特斯拉转手卖给底特律的汽车制造商,或者专注于销售电动传动系统和电池组,而不是生产汽车。

马克斯采取了以退为进的策略——当然,这种策略具有重大风险。特斯拉将这轮融资的性质定位债务融资,因为它知道VantagePoint不得干涉债务交易。但这一策略的微妙之处在于,Draper Fisher Jurvetson等风险投资公司并不乐于实施债务交易。劝说投资方为了一家恐怕会在几天内破产的公司改变“游戏规则”,这实在是太难了。于是,马斯克决定以退为进。他告诉投资者,他会再次从SpaceX借款,自己想办法完成这轮规模达4000万美元的融资。

这种策略奏效了:现有投资方再次向特斯拉投了2000万美元。“如果你拥有稀缺的资源,自然而然会让人变得更贪婪,导致他们更感兴趣,”Draper Fisher Jurvetson创始人史蒂夫·尤尔维松(Steve Jurvetson)说,“我们也可以更坦然地回去告诉公司的人,说:‘交易就是这样子的,究竟做还是不做?’”

获得美宇航局巨额合同

与此同时,在12月份的大部分时间里,马斯克和SpaceX其他高管都是在焦虑与害怕中度过的。2008年12月23日,SpaceX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该公司赢得了美宇航局一份价值16亿美元的大单,为国际空间站上的美国宇航员提供12次补给任务。接着,马斯克又听到了另一个好消息——特斯拉的融资已经在圣诞前夜成功完成,如果此次融资失败,特斯拉可能会在几小时后破产。马斯克当时只剩下几十万美元了,还不够第二天发工资。

马斯克与吉姆巴尔正在科罗拉多州的博尔德市度假,在听到SpaceX和特斯拉融资取得进展的消息后,他激动地流下了泪水。“我以前从未给塔露拉买过圣诞礼物,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他说,“这一次,我跑在博尔德的街头,发现唯一开业的商店是卖小饰品的,而且也快关门了。我在里面找了找,最有趣的东西莫过于抱着椰子的塑料猴子——就是那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猴子。”

安东尼奥·格拉西亚斯(Antonio Gracias)是特斯拉和SpaceX的投资者,还是马斯克最好的朋友之一,目睹了马斯克在2008年所经历的一切;在那一年,发生在马斯克身上的事情让格拉西亚斯对他的品质有了前所未有的了解。“相比我认识的其他所有人,他工作更努力,也能承受更大的压力,”格拉西亚斯说,“换作是别人,在2008年经历那么多变故,可能早已崩溃。在那种压力下,大多数人都会变得急躁,决策也会出现失误。埃隆却表现得非常理性。他仍然能做出非常明确的长期决策。压力越大,他反而变得越好。”

今天,SpaceX的总部位于霍索恩市火箭路1号(One Rocket Road),距洛杉矶国际机场几英里远。它占地面积55万平方英尺(约合5.1万平方米),外墙被涂成了令人眩目的白色。办公大楼的后面堆放着大量金属板,工人们将它们运到足有两层高的焊机前,当作制造火箭的材料。在另一侧,身穿白色外套的技术人员正制造主板、无线电和其他电子元件。

还有一些人身在一个特制的密闭玻璃房间内,建造将与国际空间站对接的太空船。几个裹着头巾的“纹身男”正给火箭发动机布线,旁边放着范·海伦乐队(Van Halen)的音乐。有些火箭主体堆放在一边,正准备放到卡车上运走;其他的火箭主体正等着工人们给它们刷上白漆。到处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机器,机器周围则是工人们忙碌的身影。我们很难一次参观完整个SpaceX工厂。

坚信人类未来一片光明

在SpaceX总部一楼,通往马斯克办公隔间的墙上挂着两张海报,左边的海报有关火星的现状——一个寒冷、贫瘠的红色球体,而在右边的海报上,火星则是一个生机盎然的绿色大陆,被海洋所包围。这个星球的温度不断升高,最终变得适合人类的生存。

尽管在外人看来马斯克总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但在私底下他却表现地极为腼腆,笨嘴拙舌。同很多工程师一样,他会为了某个准确的表达方式而停下来思考;他也会常常阐述某个深奥的科学原理,同时又不给出外行人所能听懂的解释;他以为你能明白他的意思,但问题是这不是在闲聊。

马斯克对人很真诚,甚至毫无戒心。“我坚信人类的未来一片光明,”他一边吃着助手递过来的饼干奶油冰激凌,一边在办公室隔间里与我聊天,“如果我们可以解决可持续能源发展问题,同时成为一个多星球物种,在另一个星球上建立起自我维持的文明——应对使人类意识走向毁灭的最严重的情况——那么我认为这种前景将十分光明。”

马斯克旗下几家绝处逢生的公司如今正在得到快速发展。SpaceX向国际空间站发射了一艘补给舱,并安全返回地面,不久还计划将人类送入太空,建造可回收的火箭。特斯拉推出了全电动轿车Model S,试图颠覆传统汽车行业。马斯克还是SolarCity董事会主席和大股东,后者已成为最大的太阳能电池板安装公司。

大多数企业CEO都有助手帮忙,马斯克凡事却亲力亲为,打扮也很随意,经常穿着黑色T恤衫和高档牛仔裤亮相。在洛杉矶的一次采访中,马斯克带着我从SpaceX车间走出来,然后跳进一辆Model S,穿过几栋建筑,最终在特斯拉设计工作室门前停下。他领着我在工作室的主楼转了转,检查原型车的整车和零部件。每到一处,员工都匆匆走上前来,向他汇报项目最新进展。他专心倾听着,时而问几句,时而点点头,然后去其他地方视察。

特斯拉首席设计师弗兰茨·冯·霍尔兹豪森(Franz von Holzhausen)希望马斯克谈一谈他对新轮胎、新轮辋以及Model X座椅的看法,但他看上去无动于衷。马斯克告诉霍尔兹豪森,他还要仔细想一想这个问题,说完就朝着噪音最大的地方走去——噪音是从设计工作室里面的一个车间发出的,特斯拉工程师正在那里给几个30英尺(约合9米)高的装饰塔安装脚手架,装饰塔在特斯拉充电站的外面。“它看起来能承受五级飓风,”马斯克说,“要对它进行瘦身。”

目前,SpaceX以每个月一枚的频率发射火箭,火箭上搭载了来自一些企业和国家的卫星。SpaceX的发射成本远远低于波音、洛克希德-马丁和Orbital Sciences等本土竞争对手。它还能给美国客户创造一种安全感——这是其竞争对手所无法带来的。SpaceX的竞争对手对俄罗斯和其他外国供应商非常依赖,而SpaceX则是从零开始在美国进行生产。SpaceX每次发射的成本为6000万美元,远远低于欧洲和日本同类企业的收费标准,甚至还低于俄罗斯和中国的竞争对手。中俄两国劳动力成本较低,加上持续数十年的政府投资,他们提供的报价相对具有吸引力。

让梦想变成了现实

到目前为止,SpaceX为许多国家的客户发射过卫星,其中包括加拿大、欧洲和亚洲国家的客户,发射次数在24次左右。SpaceX还计划实施50多次发射,合同总金额超过50亿美元,发射日程已经排到了几年以后。SpaceX仍然是一家私营公司,马斯克是最大股东。SpaceX目前已经赢利,估值达到120亿美元。

“猎鹰9号”已经从梦想变成了现实,而且还成了SpaceX所有火箭中的主力机型。这种火箭高224.4英尺(约合68.4米),直径12英尺(约合3.66米),重达110万磅(约合50万公斤),由9台发动机提供动力,它们以“八面体”形状排列——中心一台,周围8台。这些发动机为火箭的第一级提供动力。第一级的外壳上印有SpaceX蓝色标志和美国国旗图案。“猎鹰9号”的第二级相对较短,可以搭载用于携带卫星的圆形容器或是可以载人的太空舱。“猎鹰9号”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却是一种外形优雅、功能明确的火箭。

现如今,SpaceX有时会在范登堡空军基地发射“猎鹰9号”火箭。如果不是一个军事基地,那里也许会成为一个度假村,四周被太平洋浩瀚的海水所包围,地势开阔,青山绿水,风景十分优美。海边山地上有几个发射台。每每有发射任务的时候,白色的“猎鹰9号”会腾空而起,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下直冲云霄,去完成自己肩负的使命。

2013年9月29日,在实施发射前4个小时左右,“猎鹰9号”开始加注燃料,将大约4.6万加仑的液氧和2.96万加仑的火箭级煤油注入燃料箱。部分液氧会从火箭中排放出来,而且由于温度非常低,它们一旦与金属和空气接触会立即蒸发,进而形成白色羽状物,顺着火箭四周往下流动。

SpaceX任务控制中心的工程师们在耳机中说个不停,同时不断检查发射任务清单,一项接一项地梳理,确保万无一失。在发射前最后10分钟,工程师的检查工作完毕,火箭能否发射成功,只能全靠自己了。现场一片寂静,工作人员越来越紧张,直到“猎鹰9号”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瞬间打破这种平静。

格子状的支撑结构与火箭外壳分离,10秒钟倒计时开始。在倒计时进入“3秒”的时候,发动机点火,计算机进行最后一次“健康检查”。四个巨大的金属夹具紧紧抓住火箭,同时计算机系统要确保9台发动机产生足够的向下冲力。倒计时显示为“0”的时候,巨大的金属夹具松开,火箭开始与惯性作斗争,底座周围喷射出火焰,空气中弥漫着液氧释放的羽状物,最终推动火箭腾空而起。

目睹这样的庞然大物笔直且稳稳地悬在半空中,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根本反应不过来。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奇异景象。在火箭发射大约20秒钟之后,几英里外的观众都能听到和感受到“猎鹰9号”发出的轰鸣声。那是一种独特的声响——一种让裤腿不断颤动的爆裂声。大约一分钟之后,“猎鹰9号”逐渐化为一个红点,消失在空中。(编译/清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