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Clubhouse中国版开发者:我们和CH同时起步,但在国内没融到一分钱 | 风眼对话

2021-02-09 15:03:27新视界 来自北京市

出品 《风眼》深度报道组 凤凰网科技 凤凰新闻客户端

作者 | 薛星星 编辑 | 于浩

关停类 Clubhouse 的语音社交项目“聚聚”几个月后,创业者 Joshua 忽然收到了一位投资人的消息,问他,还有没有内测码?

Joshua 对凤凰网科技(微信搜:iFeng科技)说,他在去年初就开始社交语音方向的创业,6 月份正式转向“Clubhouse 模式”,但截至项目关停,他也没有获得过任何一轮融资。意外的是,由于 Clubhouse 的大火,他又小范围地受到了投资人们的关注。

同样的产品,迥异的走向,为什么 Clubhouse 的发展节奏无法在国内复制?

以下是 Joshua 的自述:

我是国内第一个做“Clubhouse”模式的创业者。我们推出的应用叫“聚聚”。实际上,我们与 Clubhouse 几乎同时起步,去年初就开始内测应用,软件功能包括界面也几乎一模一样。

但在长达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们没有拿到任何一家国内 VC 的投资,没有人看好我们。我听到最多的,就是投资人说他们没有投资互联网的意向,“这个方向我们都不看了”。

我当时基本上国内知名的 VC 全都跑了,但是说真心话,即便不聊投资,就是邀请他们过来体验一下,试一试我们的应用,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都很难。

去年 11 月,因为迟迟没有拿到融资,无法支撑高额的服务器成本,我被迫关停了 Here,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还清服务器的费用。

前两天,因为 Clubhouse 忽然爆火,忽然有很多人过来问我项目进行得怎么样。甚至之前拒绝我的一些资本,现在也开始问我能不能给他们一个应用的内测码,但我之前多次求他们来体验却理都不理的微信聊天记录还在上面。

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们当时再坚持一下,或者我们起步时晚 3 个月,是不是就能撑到这个时候?但确实是太难了,每天都在烧钱。我最难过的是,关停应用后,有用户给我发截图,“这个产品走了,我哭了好久”,真的特别难受。

我很喜欢研究通讯和社交领域的东西,所以一开始,我是在做移动设备使用习惯的研究,发现现在传统社交通讯模式已经行不通了。因为人们移动设备的使用时长已经不再增长,增量没有了,就只能去扩张用户的使用维度,比如能不能在人们看公众号的时候,还能听着东西?

对于小公司来说,你只要让用户看着手机屏幕,其实都是在抢别家时间,我们就想能不能不抢别家时间,不抢眼球?硅谷的投资人们有一个更加形象的比喻,将占用用户注意力的内容称之为“石头、沙子和水”,石头是长视频的大块内容、沙子是短视频之类的,而音频,很有可能就是水。

所以我们决定做语音类的产品,我判断背景音类似的实时语音会是未来,它会成为一种像空气一样的基础设施。

事实上,国外早在 2018 年就有类似的产品诞生,叫 TTYL,它才是这一类语音社交产品的始祖,但它后来没成功。很多人都说我们的 UI 和 Clubhouse 相似,其实我们“抄”的都是 TTYL。

从根本上说,我们的出发点和 Clubhouse 不同,Clubhouse 的两位创始人是做播客起家,所以 Clubhouse 是基于播客和通讯的一种中间态。而我们的切入点是社交,一开始做的就是好友关系,也更加私密。

这也导致我们在一些功能设置上与 Clubhouse 的不同。比如最早,Clubhouse 并没有“私密房间”,这个功能是我们最先做的。

2020年初,我们推出了第一个应用“Here”,它是一个主打实时语音社交的产品,更偏向通讯一点,当时数据也不错,很多异地恋情侣会在上面聊天。

但是在融资时就遇到了一些问题。国内的投资人们一上来就会问你对标的东西是什么,没有对标就没有办法做决策,根本不会听你讲背后的社交网络逻辑。如果我们说对标了一个美国已经几乎死掉的产品TTYL,显然是融不到钱的。

怎么办?就把它稍微改一下。当时我关注到 Clubhouse 跟 Here 产品形态很像,正好那时他们刚融到一轮融资,只有 1500 个用户却以 1 亿美元的估值融资了 1200 万美元。我们就想把 Clubhouse 做成对标,把社交的网络结构改成关注而不是好友。

Joshua去年6月在其微信公众号分享的Clubhouse信息

2020年6月,我们又做了一款基于关注关系的社交应用“聚聚”,它和Clubhouse的形态更加接近。那时我还没意识这种改动给软件带来的巨大变化。

改动之后,我感知最强烈的一点,就是服务器的成本在直线上升。和更偏向通讯的 Here 不同,聚聚上的交流是“多向”的,而 Here 基本上就是两个人点对点的交流。

聚聚的产品界面

我当时用的也是声网的技术,价格是 0.007 元/分钟,拿现在Clubhouse一个房间里有1000人、持续时间为 2 个半小时来计算,单是为这一个房间的付费就是 1050 元。

这太可怕了。那时候我已经创业大半年了,先期筹备的四五十万种子轮融资已经花去了差不多一半,手上只剩下了 20 多万。

我当时完全不敢完全放开(注册),只是在 TestFlight 上做内测,采用邀请制。聚聚最好的时候拥有 2000 左右的用户,平均一个用户的日均使用时长是 224 分钟,活跃用户的留存情况有七八成,平均每天产品启动次数在 13 次以上,55%的用户都邀请了至少 1 个新用户。

数据听起来很不错,那也意味着成本的上升。从资本的角度来看,这个应用基本没有什么前景。因为你每增加一个用户,就意味着又要多付一个人的钱。这是和传统的社交软件最大的不同——实时语音太烧钱了。

推广我也没做过,维持这 2000 人就已经够呛了。我们团队 5 个人,当时挤在上海的一个共享办公空间里。为了省钱,我们 5 个人实际上只有 1 张卡,剩下的 4 个人相当于都是“偷”着进来的。那一年里,我从来也没给自己发过工资,也没交什么险金,每天吃饭就是定价 20,在上海住最破的房子,然后省下来的钱又投入到项目里。

我们创业中途转向,投资人见到你也会有疑虑。当时见的投资机构,有没有 50 家我不敢确定,但几十家肯定有,很少有人拍板说投 200 万试一试的。去年,移动互联网的赛道也不吃香,医疗、消费、教育这些都是更加火热的赛道,不少投资人对我说,今年他们都不怎么看互联网了。

也有投资机构表示过投资的意向,但那笔钱其实是没有办法支撑我们走到下一轮。我当时算了下,光是支撑2000用户的成本就已经这么大了,如果后续用户开始爆发后,这笔钱完全不够用。

后来我也去反思,为什么相同的模式,Clubhouse 就能做成功?后来我去体验 Clubhouse,感知最强的是 Clubhouse 上用户的高质量,它的社区氛围是我们从来没有达到过的。

去年12月,我决定中止创业。

关停是一个逐步的过程,我们中间其实关关停停了好几次,有时候关了,一些老用户不满意,说再试一试吧,然后就再试一试,再去借点钱什么的。

你说我自己日子过得有多不好,其实没什么,最难受的是有员工说老婆怀孕了,想发一个月工资给老婆买点东西。后来就说算了吧,这也没办法。

那时候我们已经两个月没有发出工资了,团队也解散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在家里支撑着整个软件的运转。说句真心话,到现在我们欠声网的钱都没有结清。

聚聚因为一直都是在内测,就没发什么告别。Here上的老用户我发了一个告别。

Here关停后,Joshua在朋友圈转发用户的留言

关停 Here 后,我基本上就算是“待业”了,就在家呆着,也看看方向。前几天,Clubhouse 因为马斯克在国内忽然火了,突然好多人过来问我,做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再继续?

那时,我才关注到 Clubhouse 后来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我第一反应,肯定是不好受,你觉得怎么讲都不行,为什么会这样?对吧?也许当时你再坚持一下,或者贷款什么的是不是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我也很难说是 VC 的责任。如果把我放到当时的时间点,我也不敢投资这么一个烧钱又没前景的项目。

Clubhouse 其实是一个很硅谷的项目。A16Z 以1亿美金投资他们时,Clubhouse 才只有 1500 个用户,这么多用户肯定不值1亿美金的。你会发现,其实 A16Z 的介入对 Clubhouse 整个的社区生态发生了很大改变。

早期,Clubhouse 跟我们一样,就是几个创始人的朋友在上面聊天,但是当 A16Z 的投资介入后,整个用户层就变化了。

Andrew Chen 投资时并不是简单的只给了一笔钱,而是真的一天八九个小时泡在上面。这就等于说我们让沈南鹏上来,天天就在那里坐着、跟你交流,慢慢的人就起来了,他的朋友、被投公司的 CEO 们也都来了。这和国内的投资逻辑是不一样的。

前两天,我花了整整 3 天时间,重新又写把“聚聚”写了一遍,之前的数据库我一气之下都删除了。

有人说这个产品跟 Clubhouse 长得特别一样,其实它原来就是这个样子,UI 都没动。我也没想说拿这个东西去融资,因为我深知它需要的钱太多了,我只是想如果 Clubhouse 在国内用不了了,我跟一些朋友还有一个交流的地方,把它当成是一个自己的后花园去用。

也没什么后悔的余地。它是一个被动性的行为,不是说我不想做或者我不认可它,我依然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好的方向,它的核心是不是我们有土壤去支撑这个东西。

(实习生黄小艺对此文亦有贡献)

想看深度报道,请微信搜索“iFeng科技

更多一手新闻,欢迎下载凤凰新闻客户端订阅凤凰网科技

往期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