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咖啡车 成了都市青年的“寻仙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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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老林咖啡车 成了都市青年的“寻仙胜地”

凡是见过咖啡车的,就没有不喜欢的。

今年,赶着露营、vanlife这阵风,咖啡车火了。

证据是,抖音上咖啡车话题被播放了近3亿次,在小红书,关于咖啡车的打卡笔记有53万篇,远远超过野奢、飞盘和单车。

点开社交平台,到处都是进山喝咖啡的美照。仿佛就在一夜之间,昨天还垫着脚在天幕上挂彩灯的的潮人朋友,集体被咖啡车勾走了三魂六魄。

一地有一地的咖啡车,但在大家的描述里,它们又惊人的相似:

咖啡车必是有格调的,随便往哪里一停,就能自成一景。

老板亲切随和,视金钱如粪土。卖咖啡不为赚钱,只为践行自己所相信的生活。

他们随心所欲地出摊,给环保方式出行的人提供大额免单,甚至允许手机信号不好的人暂时赊账,下山再凭自觉付款。

就像山间闲居的隐士,亦或是某种城市游牧的精神象征。

小红书@TashiDelek-Cafe

大家对咖啡车老板既爱且敬,爱他为荒芜的中国城市提供一角难得的景观,敬他敢于实践这种人人向往但又注定清贫动荡的生活。

不过,咖啡车真的只是一种生活,而非一门生意吗?咖啡车老板是否都是终南隐者?

这个周末,我造访了京郊妙峰山。这座北京人“宗教中心”,现在正是寻访咖啡隐士的胜地。

在妙峰山的山顶、山腰和山脚,我分别从三位咖啡车主口中,听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回答。

开咖啡车赚不了大钱,但绝不是赚不到钱。

妙峰山路全程20.4公里,一路盘旋,沿途缀着不少咖啡车,越往上“大佬”越多 。

其中“大熊咖啡车”是最出名的,它常年停靠在最高处的玫瑰谷观景平台。从山顶望出去,能看见中国尊,大半个北京尽收眼底。

凡是来妙峰山打卡咖啡车的,没有人会错过大熊。 从这里上传的每张照片,都装着一只软趴趴的棕色大熊玩偶和一辆载着咖啡机的敞篷宝马。

好的时候,大熊一个月纯利润能有6万块钱,远超普通人对于荒郊野岭小地摊的收入想象。

以上消息是晶姐告诉我的,她也经营着一辆咖啡车,就在大熊不远。但没有大熊离山顶那样近,所以这两天北京疫情管控,大熊被封在玫瑰谷景区里,晶姐尚还自由。

在我探访的那一天,晶姐就是离山顶最近的人。

她相信,不论什么情怀做到最后,本质还是生意。

晶姐友善而精明,就像你在公司里经常会能碰到的那种能干的前辈。咖啡车不是她的正职,她有一份在上海上市公司的体面工作,但她还是把咖啡车当做一份正经生意来做。

“成都有几十台,西安有6台,我会去看全国其他城市的人是用什么车去做改造的,它的成本是什么?它车身的色调和卖点是什么?还有他们的选址和布局在地图上是哪几个点,布局是围绕大学还是公园生态环境。包括客群和营收,这些我都会关注。”

晶姐时刻关注着业界,小到山上山下,大到全国各地,说起咖啡车,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一聊能跟你聊上三天三夜。

她告诉我,经过用心的市场调研和精准运营策略执行,目前她的月纯利润是三万三千元。

记得有句话说,所有你看到的漫不经心,都是别人精心设计的结果。

这句话用在晶姐的生意上,简直再贴切不过。

晶姐的福特锐界停在距离景区入口最近的小停车场,后备箱门脸正对盘山路,车旁是一张雅致的黑漆木桌,桌旁两把木椅,一只木椅上蓝色的kaws公仔葛优瘫着迎客。

如果正对小木桌拍照,正好能拍到停车场高台下成片的黄色小野花,景色颇好。

这是晶姐有意为之,为了吸引客人拍照、拍出美照。

晶姐的思路是这样的:“咖啡车的重点在拓新,抖音快手小红书,拍照就是帮你宣传。所以你要让他们去拍,拍完了还要让他们愿意发定位,这样肯定会有年轻人慕名而来,专门找你。你要好好布景,还要有一个标志,让他们能认出你来。”

不能停在没有风景的大水泥地、不能不给车起名字,不然过客很快就会把你遗忘。

山顶的大熊车就很聪明。有标志性的棕熊,好记好认,还有烂漫的台花和全妙峰山最美的风景。

最妙的是,大熊车的老板从不守在车旁,而是躲在某个不被注意的角落里。这样客人就可以撒着欢地摆pose,而不必担心尴尬。

当然,也有可能导致丢椅子@带着咖啡馆去旅行

晶姐也学着大熊车远远躲进角落,如果不是有意去找,你几乎不会意识到,那个在树荫下和婆婆煮火锅的姑娘,就是“公路咖啡”的店主。

咖啡车贩卖的是氛围,而晶姐觉得,车主并没必要非得成为氛围的一部分。如果你本就没有那份气质,真的不必强求。

她一身随随便便的白T恤,没有梳妆打扮,看起来更像是个去接孩子放学的妈妈,而非一名网络上流传的标准咖啡车主。

对于咖啡车主以车交友的说法,晶姐嗤之以鼻:

“谁会老老实实真跟你说我要赚钱?你要有个故事背景,大家才乐意过来。”

晶姐反问,什么叫朋友?萍水相逢的过客,没有同窗共事的交情,你凭什么认为你们能成为朋友?

的确有些熟客,常说喜欢晶姐、羡慕晶姐这样的生活。但晶姐从不当真:

“这就是个礼节,就像我们见着明星,你总得说老师我可喜欢你的戏了,对吧?但有时候你连他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晶姐觉得,客人尊敬咖啡车主,更像是某种自恋:

“客人会觉得,我跟咖啡车我们认识,我们可熟了,是朋友圈里可以炫耀的那么一件事情,一种小小的虚荣。”

而且经营咖啡车其实很辛苦,生意好的时候,从中午要一直忙到晚上,白天远程处理正职工作、回家还要照顾孩子,一天下来,疲惫极了。

“从我的个人感受来说,我觉得咖啡车主是不喜欢交朋友的,因为太累了。”

晶姐进山一年,收获不少,但除了几位常来山上打水的叔叔阿姨,并没有交下什么朋友。

不过有些人把咖啡车当生意,有些人却当是生活。

往下走一走,山腰的另一辆咖啡车,完全是晶姐口中的反面典型。

这辆咖啡车停靠在毫无风景可言的水泥停车场,中午太阳一晒,热量从水泥折返,好比巨型烤箱。

而且没有名字,不像晶姐的“公路咖啡”,你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它,只有车顶一道白色的横幅,写着“咖啡哪有上班苦”。

不过车主小波夫妇并不在意那些经营之道,缩在天幕的阴凉里,男主人小波一边掰着豆角,一边道:“我们不搞那些。”

相比于山顶的咖啡车,小波夫妇更像是来玩耍的。

他们就守在自己的凯迪拉克XT5旁,哪儿也不藏,哪儿也不躲。

最初我是被他们的热情吸引而来,车子还没开进停车场,就听小波一声响亮的招呼:

“喝咖啡吗?”

“喝!”

“好嘞,先停车!”

小波浑身自带一股子东道主的气势,仿佛停车场就是他的客厅,你正在走进他家做客。

正赶上饭点,小波给咖啡过敏的我倒了一杯冰镇橙汁,招呼我坐下看他掰豆角、切土豆。这是昨天做焖面剩下的豆角,今天炖个土豆烧肉。

小波夫妇是银行人,这些天居家办公得了空闲,索性每天都来摆摊。其实他们住得并不近,每天光油费就要200块钱,但从4月清明节开始,俩人一有时间就会进山。

在大山里,守着咖啡车,和客人聊聊天、做两顿野炊大餐,被办公室和手机箍死的脑子松泛起来,波嫂抱怨这段时间太舒心,都胖了不少。

小波夫妇生意做得佛系,一个月利润不过1万左右,但比起赚钱,他们更在意交朋友。

“你看我们过得多好,欢迎来入伙,好多人来入伙呢。”

圆圆脸的波嫂盛情相邀,给我展示手机里美好的证明。

前两天,有位中央美院的客人来访,回家不久,客人发来一张水彩画,正是小波家的咖啡车。在画家的浅淡的笔触下,水泥地上的咖啡车仿佛化身宫崎骏动画中的布景,平添几分浪漫与温柔。

还有清晨时,车顶的自行车在熹微的晨曦里,化作一片沉静。

数不清的照片流水般从屏幕滑过,都是波嫂帮客人拍的。她一面划拉着手机一面念叨:“唔,还有,还有……”

说话间,马叔和马婶来了。他俩本是客人,但来多了,已经成了半个地主。

那天马婶炖了排骨,因为着急出门,连着高压锅一起端上山来。他们带着小孙女,来和小波夫妇搭伙。

炉子、椅子、锅子、盘子,马叔的装备一点不比小波夫妇简陋。

两位退休老人深喜,深山里还能有这样一对小友:

“在家闷着多烦,大眼瞪小眼的。我们退休又没事了,我理解就是,退休就是在家就等死了。不出来走走,哪儿成啊?”

小波一盘焖豆角,马叔一盘炖排骨,马婶再炒个木须肉,一桌子菜没一个跟咖啡搭界,但却是中国味的生活。

记得多年前,海派清口创始人周立波曾调侃,“一个吃大蒜的怎么可以和一个喝咖啡的在一起呢”,并以“喝咖啡的”优雅人士自居。

1503条回答,在知乎教大家“第一次去星巴克怎么装得像个老手”。

咖啡曾经是装点白领精英幻想的不二道具,而现在,它正走下神坛,越来越多人把它当做最本初的一杯饮料看待。

虽然承认大多数人根本喝不出咖啡的好坏,但小波对咖啡的品质还是很有追求。

普通一辆咖啡车,改一改水电,置办咖啡机、发电机和台面,不过六七千元就能开业。

而小波光是咖啡机就花了4万,因为“便宜的那些不行,出品不稳定,同样的豆,上一杯和下一杯品质都能不一样”。

豆子也是来自朋友直供,波嫂说,“正是因为有豆子这个来源,我们才敢做咖啡车”。

除了马叔马婶和我,小波的客人不多,零星几人看两家子在用餐,都不好意思打扰,买了咖啡就走。

一周七天,起早贪黑,小波夫妇并没能靠咖啡车赚到多少,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但目前逃离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如果说咖啡车是小波夫妇刚刚开启的新生活,那么对于metoo来说,咖啡车已经是一种生命的组分。

晶姐告诉我,山脚最底下,有台四川牌照的小蓝车,车主因为疫情滞留北京,不得不来此落脚。

这辆铃木北斗星,正是云南人metoo的“迷途”咖啡车。

不过当我提起晶姐,metoo一脸茫然:“对不起,我没听说过。”

作为一个外来者,他在妙峰山的车主圈里,显得自洽而脱节。

metoo或许是整座妙峰山最符合群众想象的咖啡车主了。他穿一件格子衫,外搭工作围裙,长着微圆的脸庞,均匀的日晒肤色,两腮鼓鼓的,眼神清澈而安稳,抱着吉他,看起来与崔健有三分相像。

作为一名前咖啡师,他卖的是家乡特产的云南小粒咖啡,还能做出漂亮的奶泡拉花。

没有客人时,metoo显得有些腼腆,总是背对着咖啡车轻轻弹唱。听不出他唱了些什么,但歌声随着林间微风,与树叶间漏下的光斑一同摇动,着实十分惬意。

他好似既不关心营收,也不关心交友,只是恰巧停在这里,恰巧想唱歌了。但他却是那天我看到生意最红火的人,不到一个小时,就卖出了12杯咖啡。

大家捧着咖啡,或站或坐,没什么人摆造型、拍大片,大抵都是不言不语地放空着,仿佛灵魂已然飘出躯壳。

metoo开着“迷途”,几乎跑遍了中国。半年前,他从云南出发,开始环游中国计划。

每到一个地方,metoo就支开摊子,筹备下一阶段的路费。有时忙到头晕,有时又一杯也卖不出去,并不是中国的每个地方,都能接受咖啡文化。

当我问他,全国哪里对咖啡车最友好时,他想了想回答:“还是北京。”

我很惊讶,为什么不是上海?metoo回答,或许是上海人更喜欢精致的店铺,咖啡车在上海可不太受欢迎。

而北京人好交朋友,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提到交朋友,metoo眼神有些发亮。他告诉我,做咖啡车真的很容易交到朋友,朋友也真的很热心肠。

前几天一位客人,恰好是特斯拉车主群的群主,听说他滞留在北京,于是提出帮忙,当晚就在车主群帮他做了宣传,这两天,总有络绎不绝的特斯拉车主前来拜访。

恰在此时,旁边一对文质彬彬的中年夫妇举杯致意:“没错,我们就是种草了群里信息特意来看看的。”

另一个车友群里,也在讨论咖啡车

另外不久前,北京餐饮停摆,一位餐饮业大佬得了空闲,开车进山发现了metoo。转过天来,大佬又进了山,这次还带来了成箱的臭豆腐,就在咖啡车边摆摊,开着兰博基尼卖起了臭豆腐。

晚上收摊,几个人一起喝啤酒、吃烧烤,爬上最高的观景平台,看夜景、等日出。

每天都有不同的朋友来搭伙。我造访的这天,咖啡车旁是一个卖手工面包的小摊。

面包摊主借走了metoo的手机支架,就在咖啡车边开起了直播。

“各位叔叔阿姨都有高血糖高血脂的问题,那么一定要尝尝我家这款面包,它的用料绝对完美解决这些问题……”

摊主激情的解说声,不时穿透metoo的琴声落进客人耳中,每当这时,metoo就对客人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仿佛在抱歉扰了佳客清兴。

有人说,“咖啡车和面包一起卖还挺搭的”。

metoo眨眨眼,悄声说:“我觉得还是臭豆腐更好一点。”

不少咖啡车主都把自己运营成了网红,他们借助线下流量,在小红书、抖音平台,积攒起了不少粉丝。

但metoo没有:“老婆是有让我去运营一些网上的账号,但我不太想。”

metoo说,咖啡车远不像你看到的那样轻松。制作、收拾、备货,要操心水电垃圾,还要操心豆子的来源与存储。最近受疫情影响,快递送不进北京,metoo的咖啡豆只能空运,“运费比豆子还贵”,一天忙碌下来,整个人筋疲力尽,回家只想躺倒。

metoo没有告诉我,这段时间能赚到多少钱,他也并不太关心,他更在乎什么时候能再度启程。如果没有疫情,按照计划,他此时应该已经开过青海,即将回到故乡。

一年前,咖啡车还是个稀罕的西洋景,只有少数秘境,才能一窥它的身影。

而现在,用同事渣渣郡的话来说,一下子开得到处都是,活像当年的土家酱香饼。

为什么不是果汁、茶水,偏偏是咖啡呢?

在所有能够链接荒野的意象里,咖啡无疑是那个最容易共感的对象。当咖啡坐进汽车,它就生了双脚,不再是格子间里那汪苦涩死水,而是都市人对自由、自然和跳出996的想象。

不论是露营、房车还是城市骑行,当下我们所热衷的生活方式,底色实则都是逃离——逃离庸常。

咖啡车确实是枚流量香饵,不少人打卡、发表“寻隐者不遇”感言,是为了博取几百个大拇指的赞赏。

但更多人或许只是纯然的好奇,想要亲自去看看,一种出逃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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